众人也呆住了,章寒和赫连鹰的脸上更是写满了恐惧。
花满楼呆呆地站在那里,他已经明白了穆烟石为何如此做,当他向他道谢时他已想好了这样去做,一个从不认输的人,若是不但认输,还感谢对手留情,岂不是早就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他忽然感到无比的茫然,对于世人来说,输与赢难道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每个人都不得不押上生命作为筹码,穆烟石是这样,朱恪,更是这样。
他在一片茫然中把头转向陆小凤,陆小凤在唤他:“花满楼。”
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悲悯。
花满楼忽然明白了陆小凤为何能与西门吹雪成为好友,因为他早已明白这个世界的真相。
这个世界,不是每个生命都能被好好珍惜,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得到拯救。
他希望这个世界只有花开的声音,雪落的声音,而没有痛苦的声音,但他拯救不了被欲望笼罩的那些黑暗。
他忽然走到章寒面前,他看不到章寒的脸,但他听得到他的心跳,充满了恐惧的心跳。
他出手如风,却解开了他的穴道,他轻声道:“你走吧。”
他放过了他。
纵然他知道章寒要杀他的时候并没有手下留情。
他还是放过了他。
因为他还是花满楼,他终究只能是花满楼。
☆、摘星
章寒与赫连鹰已经离开了营帐,他们以后会怎么样,能不能继续去做杀手,没有人知道。
花满楼也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已走到了朱恪面前。
他轻声道:“请昭平王交出解药。”
他的态度依然温润,甚至声音也很温和,但在刚才那一场打斗之后,已没有人能忽略他说的话。
朱恪却并没有回答他,他非但没有回答,甚至还露出了笑容。
因为门外已走进来一个人,一个既娇媚又甜蜜的女人,她的声音如微风吹动银铃:“没想到花公子这样的君子,也会威胁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
朱青青已走到花满楼面前,她的笑容依然温柔,仪态依然高雅,就仿佛她未曾看见帐中凌乱的场景,也未曾看见倒在地上穆烟石的尸体。
陆小凤忽然叹了口气。
他实在很少在看到漂亮女人的时候叹气,但这时看到朱青青,他却不得不叹气。
花满楼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他只是对着朱恪再次重复道:“请昭平王交出解药。”
朱青青笑了起来:“花公子,你实在糊涂了,如果是你,若要给一个人下毒,你会不会把解药带在自己身上?”
她不等花满楼反应,继续道:“反正我是不会,我又不会丝毫武功,若是被人擒住,只能乖乖交出解药,那样岂不是会前功尽弃?”
她忽然把目光转向陆小凤,微笑道:“陆小凤,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陆小凤靠在唐镜身上,他的嘴唇已毫无血色,他的笑容却依然无懈可击:“好像确实是这样,看来我中的毒,今天是无药可解了。”
朱青青注视着他,仿佛温柔而甜蜜地注视着自己的情郎:“是的,我父王身上没有解药,我身上也没有解药,花公子就算杀了我们,也得不到解药,所以,陆小凤今晚只能变成一只死凤凰了。”
花满楼的脸色变了,他已察觉到陆小凤的呼吸,那呼吸虽然努力压抑,但终究已变得紊乱。
朱恪忽然笑了起来,他已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悠然道:“其实,花公子想要救人,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要看你舍不舍得和我做个交易?”
花满楼问道:“什么交易?”
朱恪直视着他,慢慢地,一字一句道:“用你的命,换陆小凤和常州全城百姓的命。”
花满楼抬起了头,他实在很少心惊,但此刻却不得不感到心惊。
他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裴抚靖叫了出来:“朱恪,你又玩什么花样?”
朱恪笑得笃定:“裴将军带着花公子和陆少侠前往这里,可知道城中现在是什么场景?”
朱青青微笑着接口道:“就在方才,我已将裴抚靖的降书贴满了全城,想想看,城中百姓既已无粮草,又忽然发现他们依靠信赖的花公子和陆少侠已经投降,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陆小凤不得不叹气了:“他们一定会觉得很恐慌,一定会想办法拼命外逃。”
朱青青微笑道:“没错,所以我已吩咐撤掉了南门外的守军,现在城中百姓都在往南门而去。”
裴抚靖怒道:“你会如此好心,放百姓出城?”
朱恪笑了:“裴将军实在不了解本王,本王打开城门,正是要放百姓出城,百姓若不出城,本王在城外设下的伏军岂不是没了用武之地?”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陆小凤与花满楼已经懂了。
朱恪的威胁实在奏效,他故意引百姓聚集南门出城而去,又在城外设下伏军,若陆小凤和花满楼不束手就擒,到时伏军便会行动,射杀逃亡的百姓。
陆小凤看着朱恪,他的声音已有些勉强:“昭平王要怎样才会收手?”
朱恪淡然道:“我只要花满楼的命,他若肯即刻自尽,我不但会放过全城百姓,更会亲自写下解药方子,交给陆少侠。”
陆小凤居然笑了:“昭平王莫不是以为我们都是傻瓜?花满楼若是自尽,谁知你会不会信守承诺?到时候我既已中毒,唐镜和裴将军决计逃不出你的军营,岂不是任你宰割?”
朱恪也笑了:“陆少侠应该明白,花公子若是自尽,也许还有机会救人,但花公子若不自尽,不但那些百姓一定会死,陆少侠也绝对活不过今晚。”
他的目光转向花满楼,悠然道:“花公子是君子,也是大侠,自然不会眼看自己的挚友和无辜的百姓丧命。”
花满楼没有说话,陆小凤也没有说话。
无论是任何人,面的赌上自己生命的狠辣局面,想来都会无话可说。
唐镜却已忍不住了,他将陆小凤安顿在一张椅子上,他已拿起了剑。
他的声音在颤抖,却无比坚定:“此事全因我而起,我现在便去将它了结。”
他已冲到朱恪面前,他的剑也已经出鞘。
有人拦住了他,是花满楼。
他对唐镜摇头:“你不会武功,你杀不了他。”
朱恪轻蔑地看着唐镜:“唐公子还是不要再多浪费时间,我已下过命令,一炷香之后,若无新的命令,城外的伏军就会开始行动,大军只听我一人指挥,你就是现在杀了我,也救不了全城百姓。”
他的目光转向花满楼,微笑道:“所以,也请花公子早做决断。”
唐镜呆在了原地,他只能无助地看着花满楼。
所有人都在看着花满楼,他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笃定,有得意,有悲伤,有不忍。
花满楼站在那里,站在满地的狼藉和血污之间,却依然如月光般清朗温润。
他温柔而热烈地爱着这个世界,他永远准备着帮助每一个人。
他从不吝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可他是否愿意压上自己的生命?
所有人都在看着花满楼,花满楼却把头转向了陆小凤。
他看不见他的目光,但他已知道他眼中的千言万语。
他忽然走了过去,走到陆小凤面前,温柔地拭去他唇角再也压抑不住的血丝。
他没有说话,陆小凤却已知道他的答案。
他不由微笑起来,他的眼睛忽然变得灿若星辰。
朱青青忍不住开口:“久闻花公子心系天下,难道此刻竟只顾自己苟且偷生,而不做抉择?”
花满楼笑了,他的笑容仿佛山间明月,仿佛连眼前这阴诡地狱都已照亮。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我愿为百姓而死,但我也更愿为挚友而活。”
朱恪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说,没有人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难道不是随时愿意为别人牺牲性命的人?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抉择?
朱青青已忍不住叫了起来:“难道你便弃全城百姓和挚友的性命而不顾。”
花满楼还在微笑,他的声音却及其坚定:“陆小凤不想我死,我便不会去死。”
陆小凤认真地看着他:“你若是死了,岂不是让我痛悔终生?”
花满楼点头:“所以我不会让你痛悔,我会好好地活着。”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但我会好好活着,我也一定会让你好好活着。”
朱恪第一次变了脸色,他震惊而不甘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迹。
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大笑:“陆小鸡,花满楼,你们放心,你们今天一定不会死在这里。”
这声音还未落,一个人影已鬼魅般出现在朱恪身边。他一边笑着,一边拍着朱恪的肩。
这人的出现实在太过诡异,但更让人惊异的是他的长相。
他长着一张和朱恪一模一样的脸。
朱恪的表情如同见到了鬼,朱青青更是脸色煞白,她颤声道:“你……你是谁?”
那人笑得更加畅快:“姑娘你莫不是傻了,我当然是你的父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