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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阳花]天子脚下 完结+番外 (般若兰宁)



这般局面,又皆是女眷,该是极为私密的场景,李云茅虽说打小长在华山方外地,但还不至于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奈何小蓉拭泪之中,看似自然不过的一个别过头,目光正撞上了进退两难的李云茅,登时“啊”的低叫一声,慌乱向后一错身,手臂又碰到了那边还拥女伤情的危夫人,一连串动作巧合得无懈可击。



这下再遮掩不得,李云茅硬着头皮出来见礼,好歹落落大方得不至于像是被捉了现行的登徒子冒犯内宅。危夫人见是他,脸上的讶异神色也到位得非常,听得李云茅告罪之辞,默然半晌,才长叹道:“这一两日罢,只怕性命存否还属未知,也就何必再耽于这些世俗礼数!罢了,月娘,来见过纯阳仙观的李道长。”

闻言,一直背坐饮泣的女郎才微微转过身来,夕光暗而暖,照见她也是韶龄容颜,眉眼修俊衣饰雍容,只是此刻哭了几番,眼角腮边红肿若桃花沾雨,甚是楚楚可怜。应危夫人的吩咐侧身做了个半礼,又低下头去,袖中抽出一条香罗轻按泪痕。

平白借宿避雨,又受了好一番盛情款待,再听危夫人话中哀凄之意,行到此步,眼下情势让李云茅应作出的反应如顺水推舟。李云茅虽说不是八面玲珑的剔透人物,但是,他也不傻。于是他顺水推舟接下了危夫人的话尾,诧异得热心:“夫人何出此言?”

接下来的发展如同剧中曲目,规划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无外乎寡母孤女守着偌大家财,招来说不尽的恶人贪念登门强娶,逼人走投无路,只得应下这桩鬼门亲。哀声阵阵招来义愤填膺,李云茅从小不知听了多少师叔伯与同辈师兄仗剑行侠的传奇,此刻便觉自己也将跻身之一,满口豪迈大包大揽,要替危夫人母女见识是何等恶人,敢这般欺压善良,视王法如无物。登时换来母女二人喜出望外,感激涕零。

李云茅自是也有自己一口承下的本钱,他身后有大唐国教之雄,寻常势力,岂能动得;而即便是不寻常的,更有手中剑——纯阳弟子俱是修习剑术,法门不一,皆有妙处。李云茅的剑,妙处寻常难说。



为了这份抱打不平,李云茅少不得临时修改了原定的行程,多做耽搁。好在他这一趟称作“云游”解释为“漫无目的”的出行本就没有什么太过固定的目的地,走停随人,人事随缘罢了。

道门出身,叫他更是打骨子里都刻着“随缘”二字,心安理得的重回住处歇下,除了刚刚在危夫人母女面前显露的义愤填膺外,简直要多心宽有多心宽,净水洗浴,寝台高卧,在房中香炉焚起的袅袅幽香中安然入眠。

室内入夜静极,虫鸣鸟叫声亦稀少,换得一夜好眠,神清气爽。



李云茅虽说人在外,起居时刻还依然循着在华山时的常例,天际微朦星点犹在,就已起身。只是想不到宅中的人醒来更早,甫一睁眼,修行过极敏锐的耳力就听到了一片嘈杂,内中小蓉的声音是熟悉的,正匆匆在问:“大夫来了么?怎么还没请到大夫!”

李云茅摸了摸鼻子,虽说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想来总归不大像是好事。他又抓了下睡得有点蓬蓬的鬓角,下一刻,人已悄没声息翻出了窗外。薄曦未明,高挑的檐角上犹有凝露,不过也恰好挡住了斜靠在其后的大半身形。坐得高看得自然就远,李云茅远远瞧着,前门侧开,一群家仆正乱哄哄簇了辆车进来。陪车的四名壮仆健步如飞,迎上去后立刻转头引路的小蓉一路小跑,跟随得颇吃力,直入了内宅小楼院落。

位处高了,李云茅才发觉这处危氏宅当真不小,院落叠叠好多自己都未曾涉足,但轿子进入的那片院落却刚巧识得,正是那名娇怯怯的月娘小姐居处。想来这拂晓时分一场乱,多半也是与她有关。

心思正转,轿已停落,却恰是侧背对着李云茅的视线方向。他不自觉的伸了伸脖子,也只能看到小蓉上前打帘,车中虚扶出一人,一头乌发不簪不髻,垂落及腰的背影。先前一片乱声中找寻大夫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李云茅愣了又愣,有点意外来人竟是位女华佗,但转而一想这片宅院中多是妇孺,若非自己这样机遇巧合而来,外来之人自然还是女子便利些。而不过就在他这片段般的转念间,那边一行人已进了屋子。再没什么看头,李云茅也干脆的翻身落下,回屋拾掇自己去了。



内宅一忙乱便过午时,好在待客之道殷勤,两餐茶饭依然丰洁送来。昨日危夫人告知的迎亲吉时乃待入夜,白日李云茅饱食无事,清净自修,大道之道一经内兴,身处何地皆无挂碍,自得太上清趣。恍惚半日已过,才见小蓉匆匆来见,道了怠慢后解释一番,原来是月娘小姐自打被迫应了婚事,精神恹恹神思忧忧,不觉间百病上身,少不得使医者常成座上客。虽说昨夜得了李云茅允助,但婚期就在眼前,愁绪旧积新累,四更起便又发作起来,直到请了常往来的大夫来看,又是一番施针煮药,这才略安稳。眼下虽说睡下了,到底主母仍不放心,依然留着那位大夫招待,怕是要等到今晚此事无论吉凶有了结果,才叫回去。李云茅听了一回,说不出什么温言软语宽慰之词,只道夫人小姐宽心,今夜贫道一会来人,定消此情!



昼里日丽天和,温晴景色妩媚,恰与心头沉甸甸愁事不同。但约莫时近薄暮,天际云合,竟又淅淅沥沥飘落雨丝。小雨温柔如烟似幕,笼了整座宅院,却不叫人觉得有多泥泞,清鲜水气穿帘透室而来,耳目如洗。

危夫人母女已听了李云茅吩咐,避往深宅院落,只留下小蓉在外听从吩咐。李云茅倒也没有什么好吩咐的,算算吉时未至,索性坐在廊下看雨。小蓉规规矩矩踞坐在旁伺候,女孩子的贴心周到反让李云茅有些吃不消,只好将目光一直撩向廊外雨中。院墙边一株榕树,尚未到独木成林的年岁,但翠盖亭亭,枝条鲜盛,雨声落于其上,细碎空灵。李云茅看了又看,啧啧有声:“好雨,好树!”

小蓉带着点羞怯怯的笑意抿了抿唇,又续上一盏清酒:“道长莫非还会相树?”

李云茅随意挥手:“水木相生,此乃天性。这场雨甚妙,树得雨势,自然同好。”他顿了顿,又扭头冲着小蓉璨然一笑,“便如同你与危夫人母女主仆情谊一般!”

小蓉哑然,斟酒的手势也不由一顿,但很快又弯唇一笑,垂下眼帘整弄酒具:“李道长果真是……”

她低语声未尽,李云茅忽的长身而起,将余音打断了。少年道者的眉峰一瞬间挑上锐色,言语却还轻快带笑:“时辰到了,新郎官差不多也该来迎亲了吧!”



暮云四合,夜色如水漫上。细碎雨声中渐渐掺杂了其他的音律之音,由远及近,次第清晰。

一队装饰得十分喜庆的车马在雨声乐声中渐行渐近,花车抬礼,披红挂彩,为首马匹上更是金为络脑锦做障泥,青丝缰拢在马上人手中,那手细长而青白得出奇,指端薄而长,被鲜红的衣料一衬,更是对比鲜明。

身份显而易见的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冒雨乘夜色而来,直至危氏宅前。车马停下,立刻有傧相打扮的人一路小跑到最前面,扶着新郎官下马。皂靴踏上湿润的地面,那位新郎官似乎在马上颇有时辰,这时才挺了挺腰站直,舒活了一下筋骨。身后已经点亮的彩灯照得门前雪亮,也照出他瘦极高极的身材,脸削如刀,青白肤色诡异莫名。

那傧相笑眯眯捧过马鞭:“鲜公子,到了。”

新郎官点了点头,又上前两步,迎着紧闭的大门上下打量两眼,也笑了一声,扭头对左右道:“丈人家这门闭得紧,想是等某亲自吟诗叫门,就不知危氏如今可还找得到本家的姑嫂来侯门!”

话甫落,身后跟从人一片笑声。只是笑意中不带多少欢愉,倒满是幸灾乐祸的意味,简直叫人入耳生厌。



“笑声聒闹,有声无意,不吉,实乃不吉啊!”

一行人笑得正欢,忽闻一个声音凉飕飕插了进来。硬生生将笑声掐断。这声音来得突兀,新郎官鲜公子笑意一敛,立刻循声望去,却是在宅门之上,墙头处稳稳当当坐着一人。夜色已浓,灯烛火光高处照不甚亮,眉眼尚未看清楚,第一眼先看到了月下蓝白色道袍,像一朵突兀而生的云,挂在檐角。

鲜公子的脸色登时不那么畅快了,淡淡的两道眉毛拧起,不掩语气中厌恶的发问:“道士?”

高坐墙头的李云茅“哈哈”一笑:“道长通阴阳,晓风水,看吉凶。这位官人,今日不宜出门、嫁娶、添丁,若要得一门安稳婚事,不如听某言,打道回去,改日再来吧!”

“胡言乱语!”言辞中戏谑之意浓得几乎溢出,不容人听不出来。鲜公子怒意更明,几乎就要立刻喝令身后跟从人上前。李云茅见状立刻又清咳一声,续道,“当然,若是百无禁忌,定要今日完婚,贫道也是拦不得的,只是……”

仰着头的众人眼前一花,尚未看清动作,就见墙头青年道人手中已多出一柄云拂,他拈在指端,遥遥一指:“夫人主家人丁凋零,亲眷俱远。某不才,勉强论得算有一二干系。新姑爷既然上门,‘弄婿’之礼总不可少,姑嫂等不在,便由贫道代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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