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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藏明]天意如刀 (浅池王八)


  陆明烛沉默不语,陆荧也不想再与他多话,转身往外走。他的走动引得门口的烛火一阵摇曳,除了脚步声,四下一片寂静。陆荧突然站住脚步,又回头看了看,只见陆明烛站在墙角火把照不到的阴影里,半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眼神。那些蓬松的栗色卷发垂下来遮挡住他的脸,那脸孔半埋在阴影里,看不见神情。陆荧突然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这里是黑暗的,不是因为灯火不足,而是因为在这里的人,都是被明尊抛弃的人。他虽然多年来不屑于陆明烛的处事为人,可他心里却从来不怀疑陆明烛对明尊和明教的忠诚。
  自己之所以去告发,除了出于对教中的忠诚,也还是存了一些私心——他知道,自己不甘心。可如今这无明地狱——他知道陆明烛笃信明尊,对明教更是并无半点二心,不仅仅是他知道,连教主与法王恐怕也能看出这一点。可如今在这无明地狱,没有明尊。半生诚挚,多年苦辛,只因一步走错,就一朝为信仰所抛弃,心中的滋味,恐怕只有陆明烛自己才能懂。陆荧想到当日在寝殿前,陆明烛无视尊卑,破口大骂的模样;更联想到他方才说的话,这里是无明地狱,这里没有什么明尊——这是有多么绝望,多么怨愤,才能在口中否定自己多年来所笃信的东西?
  陆明烛所说的这些,也许是真心话,也许只是气话。陆荧分辨不清,即使是陆明烛自己,恐怕也未必分辨得清楚。
  整整一年又过去了。西湖畔又迎来这年的第一场雪,那些细白的雪花,缓慢地打着旋儿飘落在阶前的青石板上,有一些雪花落在叶锦城的头发上,也不大分辨得出,很快就融化了,将他的头发沾得湿润起来。
  有些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眼睛里,凉的触觉让他不住地眨着眼。岁月对他来说似乎短得像是区区一个罅隙,又似乎漫无涯际。他住的院落很安静,除了日常有下人服侍,叶思游和白竹也并不是每日都来,这样的安静,安静得不知岁月几何。
  一些零星的片段渐渐开始缭绕在记忆中,让他觉得茫然无措。唐天越,陆明烛,枫华谷,大光明寺,这些纷乱的碎片在记忆中时不时地涌现,他渐而开始能想起一些事情,在想到陆明烛的时候,会想起唐天越;在想到枫华谷的时候,也能想起大光明寺的夜晚。可这些东西到底还是凌乱不堪,像是游鱼一样环绕在周身,灵活而油滑地翩跹来回,却抓不住。无数个或冷或热的夜晚,他苦思冥想,试图从散碎的片段中捕捉一些蛛丝马迹,可到底没有什么结果。在懵然无知中入睡,第二日醒来,枕头总是湿的,头目总是昏沉的——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时常觉得莫名其妙地悲伤,激得他不住流泪,可是转头细想,却又想不明白这郁结从何而来。
  叶锦城伸手去接雪花,那些白色的碎片落在手心里,像是岁月一样转瞬即逝。
  灵隐寺方向传来隐隐约约晚钟的声音。这声音掩埋在他记忆深处,伴随着或痛苦或甜蜜的回忆。叶锦城侧耳聆听,周遭很静,遥远的灵隐寺的钟声能传入这里,简直是奇迹,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许是他听错了也未可知。这声音悠远绵长,不紧不慢地响着。
  叶锦城骤然觉得额角一阵刺痛,这阵痛激醒了他,冬日石阶上的湿冷似乎已经沁入骨髓。他挣扎着扶住廊柱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偏偏那灵隐寺的钟声连绵不绝,周围草木衰枯的气息混合着新雪的潮湿气味缭绕在四周,让他头目觉出几分清凉之意。叶锦城觉得这钟声似曾相识,却又不知道到底在何处听过——绝不是灵隐寺的钟声,绝不是。心中有些什么东西被渐渐描摹得明晰起来,钟声似乎骤然变响了,带着些凌厉之意。
  叶锦城发怔地抬起头,望着青灰色的天际。似乎在什么地方,有人对他说过些什么话——是了,他还想得起来。那是个少林寺的僧人,他甚至还记得,那人法号静亿,对他说过些话。什么时候说的,他已经想不起来,可他就是记得这些话罢了。
  ——世人只见大势无阻,行如风浪;浪尖扶摇,纵然志得意满,却不知风浪飘摇无止,心境不宁,一路逆水搏击,不过徒造杀孽;若有一日倦憎愧悔,唯愿安枕一方而不得如愿,只能随浪逐流,疾行无止,再难得内心平静,又徒增一苦。
  这段话陡然跃入脑海,像是灵隐寺佛堂内字字清隽的经卷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浮现出来,清晰得让叶锦城发怔。他来回想了两次,突然觉得鼻间似乎嗅到微微的荷花香气——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如今是冬季,哪里来的荷花。可这香气缭绕不去,像工笔一样几乎能描摹出散发这香气的荷花的模样。这是无数个晚上梦境里都能闻见的香气和听见的声音,他梦见自己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祈祷,祈祷的是什么,却怎样都不记得了。叶锦城枯立廊下,怔怔地将之前那段话又回想了一次,是的,这话分外清晰,像是在心底被封存许久的酒,如今陡然起出,酒气四溢,虽然带着意味不明的微苦,可让他觉出一点新鲜的欣喜。
  叶思游这一阵子总算暂时放下心来,叶锦城这副模样已经一年有余,状况时好时坏,可从未像近来这样如此安静。不光是叶思游看得出变化,连下人们都来回报说,少爷近来那些无意义的问题,问得少了许多。白竹对叶思游说,大约是他自己想起了什么。叶锦城心思聪敏,一时失心疯,只要静静休养,倒也不是没有想起来的可能。叶思游高兴之余也觉得担心,只怕他全盘想起,又要经受第二次打击。白竹只能劝他,说是走一步看一步,即使想起旧时心中难过,也总比疯疯癫癫活着要强。景况最坏的时候,叶锦城不知冷暖,不辨人事,一切都要别人为他打算,如今好了许多,有时甚至也能不要下人伺候。
  也只有白竹觉出几分不对,他曾经告诫叶思游,叶锦城这样的病,弄得不好,最是容易反复,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纵容他出门,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再说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叶思游听从白竹所说,虽然叶锦城已经有所好转,除了有时候还是想不清楚事情,其余时间看起来倒像是正常了许多,可叶思游仍旧不允许他出院落大门,至远也就允许他去剪风院之类的地方逛逛,还定然要派人跟着。可直到过了新年,叶锦城都十分安静,乖巧得出奇,再也没弄出半分让人不省心的事情来。叶思游不忍心成天将他辖制在小小院落中,便撤去人手,在叶锦城要离开屋子时,只是远远跟随,以防意外。如今又是两个月过去,一切仍然风平浪静。直到有一日叶思游回来,突然发现下人们个个面无人色,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准备领罚,立时惊得魂飞天外,一问之下,只听说本来早起叶锦城说去楼外楼附近走一走,下人们就照例远远跟着——叶锦城安静的时日长了,下人们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半分不敢怠慢,只是一个错眼,就发现没了叶锦城的影子。
  下人们吓得发了慌,若是叶锦城出了事,没人担得起责任,只想着趁叶思游回来之前速速找到,也就当没这回事,下次再多加小心就是了。本来他一个疯人,至远能走到哪里去?可四下慌慌张张找了一圈,竟然没有人。去大门和各处角门问了,也未见有护院说见过叶锦城。藏剑山庄人口众多,有关叶锦城的谣言,虽则传的沸沸扬扬,可终究是内部,那些低阶弟子和护院们,谁也不认得这传说中的疯子到底是什么模样,二来有些角门,出入并非一一盘查,叶锦城若是出了去,他们却并没发现,也是有可能的事情。下人们慌了手脚,只好连忙分出一拨人到庄外附近四处寻找,另外一群跪在院中等着领罚。
  白竹赶来的时候,只见叶思游脸色煞白,站在湖堤上一动不动,胸口起伏着喘息不止。他自己刚找过一圈,更是已经借了师兄弟那里的人手来找,一直到日头西斜,却仍然连半点影子都找不见,灵隐寺,龙井茶园,甚至连九溪十八涧方向,都找了个遍,叶锦城倒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游哥,你别急,他身上既没什么钱,也没有兵刃,更没有代步马匹,走不远的。”白竹安慰叶思游道,“多半是迷路了,再让人找找,一定找得到的。”
  叶思游闻言抬头看了看白竹,白竹看见他一双眼睛微微发红,眼底里盛着晦暗的恐惧。叶思游突然转头,凝视着傍晚阴暗天光下青灰色的西湖,白竹听见他声音嘶哑,带着惶恐的颤抖。
  “他……他该不会是一时想不开……”
  (六十六)
  再来镇在扬州城西南方向,往来货品大部分取道东面的运河,也有相当一部分从陆路进入扬州,再辗转北上。镇子虽不大,可也十分繁华,尤其是交通,更为方便。驿站车夫充足,马匹也精良,足以游刃有余地应付南来北往的客商们。
  这日来了个年轻人,普通江湖中人打扮,这些驿站车夫每日迎送往来,见的人多了,当下也就看出他身上那把剑着实是铁匠铺买来的三流货色,更兼衣着寒酸,模样委顿,容貌虽则俊俏,但是苍白消瘦,像是才生过一场大病。可奇怪的是出手倒像是十分阔绰,他花了不少钱包下驿站马车,只要求一路在驿站不换车夫,直接送他去嵩山少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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