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下意识地放松了钓竿。
“砰。”
钓竿砸到了船舷上。
那个浩气弟子没有瞧见,就在钓竿砸到船舷之上时,叶问颜脸上露出的冷笑。
小船之上利光骤起!
李君城霍然回首,那个方向已传来轰隆声响。
叶问颜就着那个钓竿砸下去的船舷处,突然抬掌一拍!船舷寸寸碎裂,隐约可闻剑气纵横之音。
李君城运气提身。
暗夜之中有刀光一闪。
“呛——”
双刀与轻剑相交,金铁碰撞出火花。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出现在叶问颜身侧,叶问颜只看他一眼。
陆沉突然急退,纵横剑气已直直击上他胸口。
他抬眼,面罩遮掩下看不清他神色。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少爷,属下来迟!”
双手握剑的红衣少女突然从水面中一跃而起,月色下踩着水光跃到了早已缺了一个大口的船舷之上。
叶问颜点了点头,道:“你确实来迟了。”
苏涵:“……少爷你真是……太不给我面子了!”
叶问颜道:“你本来就没有这个东西,何必我来给?”顿了顿,叶问颜接过同样是水里冒出头来的叶信辰递过来的防水包袱,顺手从里头抽出披风。苏涵接过衣角,给他披上。
小船上的动静早已引起大船的注意,李君城提气飞身,已纵身朝这边飞跃了过来。纯黑色的披风披上叶问颜肩头,他揭去面上布条,眼睛却依旧是闭着的。
然后他扬手举剑,劈!
剑光纵横,神兵利器带起的剑气几乎是瞬息间将这一方船舷摧毁。叶问颜丝毫没有什么神情上的波动,挥手向后一斩,几个围上来的浩气弟子被剑气逼得直退了好几步。
苏涵不解道:“少爷,为何不杀?”
被砍碎的船身浮在水面上,像是大海里飘摇的孤舟。
叶问颜睁开眼,回身看了眼正赶来的李君城:“他既放我一马,我何必要赶尽杀绝?走吧。记得把长生剑带回来。”
苏涵不答话了。
李君城赶至了已经破碎的小船上,却没有试图追赶叶问颜等人。叶问颜笑了笑,身形一纵,已从船上跃下,脚步轻点在水面上漂浮的碎木之上,在苏涵与叶信辰的掩护下,渐行渐远。
叶问颜已退出远远,海天之上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影。李君城目光瞥过去,最终只是道:“传令下去,今日在码头处休整。明日清晨,回返落雁城!”
“将军,我们不追?”燕霓裳道,“对方只来了两人,四面都是大海,他们必定逃不远。”
“不必追。”李君城回身,跃上大船,看着这艘小船渐渐沉入海面,“对方既然只派出了两人,说明这两人足以应对我们。”
他回身,披风卷起夜风,将内心的波动也一并掩下。
……
苏涵和叶信辰选的时机极佳,正是将要登陆却未登陆之时。三人从海上诸人的视线下逃脱后,又不动声色折返回来,伪装成出海归来的渔民,混进了千岛湖地界,暂时躲开了浩气盟的视线。
千岛湖山清水秀,要藏匿下三个刻意掩饰身份的人并不困难。一日后,他们已快要离开千岛湖地界,只是在即将离开时,叶问颜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少爷。”红衣少女人在石头后,对着湖中喊道:“你洗好了吗?”
“哗啦。”
有人破水而出,脚步沉稳地踏上土地,自苏涵高举过头顶的手上接过换洗衣裳换上,边看着她紧闭着的双眼,边道:“往日里你又不是没有看过男子,何苦到了我这里还闭着眼。”
“少爷和那些人又不一样。”苏涵咕哝道,偷偷睁开眼,发现叶问颜早已换好衣裳,轻轻呼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
叶问颜转过身,湿透的长发垂到肩上,打湿衣袍。苏涵见状,忙从一旁取出布巾,跟了上来:“少爷你的……”
叶问颜停住,反身从她手里接过布巾,道:“我自己来。”说完他便继续往前走。
苏涵没有再跟上来,叶问颜无声叹一口气。
她的心思他并非不知道,可身为恶人,日夜奔行于生死之间,他着实不愿生生耽误一个芳华少女的大好人生。
有那个人的前车之鉴,他如何还敢白白让这少女再满含期待?
何况他的心,已装满江湖险恶血海纷尘,再容不得这些流年脉脉情意殷殷。
“少爷,你要的中原地图拿到了。”
叶问颜行至山间一处木屋,叶信辰握着卷羊皮纸迎上前来:“这里离昨日那码头约有五十里远,浩气暂时追不上。”
“暂时?”叶问颜瞥他一眼,示意对方把地图展开,“我要的不是暂时这二字。”顿了顿,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加停留,只是又道,“瞿塘峡浩气恶人各据一方,巴陵县久攻不下,莫雨身在凛风堡,谷主仍在谷中未曾出关,看来年内,他们是不打算进攻武王城了。”
“武王城之后便是浩气盟,就如昆仑于我等而言,浩气必将死守。何况,南屏山周围除去巴陵与洛道便是茫茫森林,不利行军作战。”
“真正的铁血之师,是不会拘泥于一时的天然地势的。”叶问颜目光瞥过地图,“洛道之后便是扬州,他们有足够的物资补给。这里的事暂时先放下吧,让这一块的人去处理。我前些日子让你去打探长安那头的消息,如何了?”
叶信辰自怀里掏摸出一叠地契来:“查过了。先前阿舟姑娘说皇帝擢升了个驱逐毒人有功的校尉,同时也罢了几个文官的头衔。明面上倒是没有什么大动静。”
“哦?”叶问颜反问一句,“还有?”
“咱们在京城里的哨口……”叶信辰迟疑了一下, “被人给端了。”
叶问颜脸色应声而沉:“几个?”
“三个。”
“哪三个?”
叶信辰翻了翻那些地契道:“城东的王烧饼,城北的张胭脂。”
“还有一个呢。”叶问颜手指轻敲桌面。
叶信辰为难道:“醉春楼的芊芊姑娘。”
“死了?”
叶信辰小心翼翼看着他神色:“找到的时候只剩了口气,不过已经处理掉了。”
处理掉了,那就是死了。叶问颜没有说话,这时苏涵也从外头走进来,一瞧见叶问颜神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下来不及教训叶信辰的榆木脑袋,连忙道:“人是我派人处理掉的,芊芊伤势太重,活的可能太小。”
倒是叶问颜没有发作,只合了眼:“后事都安排好了么?”
“嗯。”苏涵道,“编到了江南一户人家里,过完头七就出殡。动手的人我们也查出来了。”
叶问颜抬手示意苏涵不必再说,自己胡乱擦了擦湿发,目光在羊皮地图上好一会儿,他才道:“去信苏瑶歌,让她即日起三日内赶过来。通知云景拂把明小崽子从那边带回来。”
叶信辰皱皱眉道:“少爷,兄弟们传回来的消息似乎是说云景拂已经离开了龙门。”
叶问颜挑眉:“她不是一直想待在龙门的么,如今去了怎么突然转了别处?去哪了?”
“成都。”
“她去成都干嘛?”
“听说是寻得了个难得的好对手……”
叶问颜顿了顿,便道:“罢了,龙门镇那边还有谁?”
“子眠在那。”
“子眠?”叶问颜扬眉,不过片刻就做了决定,“就交给子眠吧。”
苏涵点头,倒是叶信辰皱眉道:“子眠年纪尚小,恐难当如此大任。”
“无妨。”叶问颜道,眉眼一如以往的深,“李殷祺已回返飞沙关,有他帮衬,龙门镇不会出什么事。”
“但就怕李殷祺……”
“龙门镇是飞沙关之前的屏障,他自然会注意的。”
叶问颜既然都这么说,这二人自然也只得应是。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他手指划过地图上的边缘,眸光悠远,忽而道:“听说这几日七秀坊在扬州有歌舞表演?不妨过去看看热闹。”
苏涵、叶信辰:“啊?”
叶问颜心血来潮的一个想法,直接造就了几日后苏涵和叶信辰站在人流之中无奈对视的场面。
正逢七夕乞巧节,七秀水云坊几可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人头攒动间,偶有武器利光一闪。那是外坊巡逻的楚秀弟子,向来是维持外坊秩序的。毕竟七秀坊女子多,而每逢佳节,水云坊有歌舞表演时,前来观舞的武林人士们龙蛇混杂,总有些不长眼的。
当年燕秀小七就是因了这样的事,现下在江湖中,尚未回返七秀坊。
想起江湖上流传的关于七秀坊的轶事,叶问颜笑了笑,随即低头举杯,饮尽杯中酒。
美酒入口醇香,叶问颜却并非为此而笑。
一旁也坐着的叶信辰有点不解地看着自家少爷,其实少爷和平常没有什么差别,但他就是觉得浑身不对劲。什么时候少爷也对这种歌舞表演有兴趣了?他老人家难道不是更喜欢研究怎么样才能杀人更快、以及怎么样才能杀更多人么?
叶问颜抬眼,看了一眼叶信辰,又去斟酒:“别看我了,那边有个姑娘一直看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