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你可不像个好人,倒像个纨绔。”
“咻——”剑锋回手,挽出一朵漂亮的剑花。
“真的冤枉啊。”
女子嗤笑的声音淹没在院落里纵横剑气的破空声中。
“那二人都不是好相与之人,你小心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轻剑回鞘,院内动静蛰伏,留下那男子回首,笑得恣意且张扬。
“没事没事,我会处理好的。”
……
英雄会如期进行。
因着于睿真人打的是英雄会的名头,表面上的功夫仍要做足,是以这几天的太极广场十分热闹,多是各门各派的弟子相互切磋比试。
叶问颜只走了个过场,并不多表现。英雄会秉持不论阵营门派,武艺切磋为上,点到即止的原则,这对他而言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来。他手上取走太多人的生命,出招自然狠辣无常,虽刻意收敛,但终归掩不住他一旦握上剑时眼底迸现的杀意。
因此他切磋得少,但这一场,他的对手却是叶祈歌。
众人目光中的叶祈歌看向他,抱了个拳:“如此良辰美景,何不一战解忧?”
叶问颜挑眉,倒也没说什么,心念一动,他忽然侧目望了眼对面正隐于人后的李君城,却不料对方也正看着他,这么一对视,对方的眼神轰然撞进眼底,如碎石入湖,荡起阵阵涟漪。
李君城似乎笑了笑。
叶问颜面色不动,只模糊地勾起嘴角,目光扫过叶祈歌,亦回了个礼道:“请赐教。”
话音刚落,众人就觉眼前突然有风猛地刮过,而再一定神,那两道身影已经缠斗在一起。
不得不说,藏剑弟子之间的内战比起不同门派弟子之前的切磋确实精彩了许多。一招一式,皆由相同的心法所生,剑气纵横,火光迸现。
叶问颜出剑角度诡异带起剑气几要割伤靠近者体肤。他的出手就和他本人一样,平时是轻淡甚至温和的,一旦迸现杀意,势必见血收工。
而叶祈歌也不愧为藏剑山庄新近弟子中的佼佼者,面对叶问颜杀意频现的招式,他未曾有丝毫气势上的被动。与叶问颜不同,叶祈歌似乎的剑势更加温和些,但也只是一些,剑光纵横之间,叶祈歌显得步步为营,每一招似乎都带了后招,看得人眼花缭乱。
众人叹为观止。
叶问颜好歹也是在江湖之上闯荡良久的人,众人虽然未亲眼所见他的出手,但也知道凶名在外的残剑叶问颜的大抵实力的。
和叶问颜单挑,也许能赢,未必能活。
相比之下,能和叶问颜正面对决如此久而不落下风的叶祈歌,顿时在众人眼里的形象都不一样了。此前众人对于叶祈歌的印象多是藏剑山庄弟子,而此刻之后,叶祈歌的形象顿时上升到了江湖少侠的位分,众人看他的眼色都不太一样了。
叶问颜当然知道叶祈歌特意和自己切磋的目的何在,但他很少见地没有冷面相迎也没有冷嘲热讽,好好的一场切磋倒是被他们两个人变成了招式表演,简直和藏剑山庄那位大师兄没两样了。
分开时,叶问颜依旧握着御风,而叶祈歌持着重剑。
最后一记是峰插云景,叶问颜几乎要忘记的招式。
他喜欢用轻剑,原因不外乎泰阿剑实在太重,没有个什么大事,他常常是懒得带上的。江湖上关于他“残剑”的称号,也是源自这个原因。
不常带泰阿剑,自然不常用。有些重剑招式,他其实都快忘光了。
此刻见叶祈歌这么一招使出来,他忽然微微有些出神,想起当年还在庄子里学艺的时候。
便是这么一出神的瞬息间,他心头一动,刹那间全身的血管都似乎猛地一涨,一股邪气自丹田猛地上窜。
叶问颜只是一顿,勾起嘴角将眼底那点光掩去了,笑着对叶祈歌抱了一拳道:“叶公子当真少年英雄,年纪轻轻便如此了得,叶某心服。”
叶祈歌笑得洋洋洒洒,却也道:“叶大侠莫开玩笑了,如此明显的放水,在场诸人都瞧出来了不是?”
叶问颜只笑,与叶祈歌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深意皆落入眼内。
暗地里二人的交互众人自然不知道,但叶祈歌已经这么说了,也便各自心照不宣地应了几声。叶问颜只笑,随即收剑入鞘,又抱了拳,自场中退下。
他转身退下那瞬,瞥过李君城所在方向,发现那里早就没了他的身影。他只是在心中略微想了想,也便将之挥到脑后。
当夜苏涵和叶信辰终于赶到纯阳宫,叶问颜在屋内调息过后,正巧听见苏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进来罢。”
叶问颜起身,从一旁的桌上倒了一杯茶,好整以暇地等着二人进来。
门开之时,叶问颜感觉到了外头的寒风,而天空好似又在飘雪。
不知为何,叶问颜眸色突然变得更深了些。
进屋来的苏涵二人见他神色,自是以为他在思考什么大事,并没有出声打扰,而是选择了站到一旁候着。
倒是叶问颜很快就开了口:“路途遥远,坐吧。”
苏涵是个急性子,之前见叶问颜在思考没有出声,但此刻他已开了口,她也就直接问了:“少爷,到底为什么要我二人迟一日到达纯阳宫?”
叶问颜似笑非笑看她一眼,道:“路上可有敌手出没?”
苏涵道:“自然是有的,只是只试着攻了几波,也便退了。不知为何。”
“这就对了。”叶问颜并没有回答她原因,只是道,“阿辰,地图带了么。”
“带了。”
叶信辰从包裹里掏出中原地图,摊开在桌前。叶问颜目光扫过地图,手指在雁门关处划拉了一道,忽而眯眼问道:“河东节度使?”
苏涵一怔,连忙答道:“是那位安禄山安大人。”
叶问颜笑了笑:“何必如此恭敬。”
苏涵不明所以,叶问颜却也不点破,只是看向烛火。
火苗于夜色中燃烧,被遮挡得严实的屋内并无寒风。但不知为何,苏涵看着神色淡然地坐在桌旁的叶问颜,突然觉得心里头有点冷。但她知道自家少爷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半分神色也不会露的,当即也便默然片刻,便四下看了看外头,随即和叶信辰一起汇报起情报来。
夜更深时,柒柒突然来到了叶问颜等人的院子来请他过去镇岳宫一趟。隔着门小道童的声音闷闷的,叶问颜亦沉声应了。
把御风丢给叶信辰,叶问颜开了门。既然是柒柒亲自来请,想来苏涵二人也无法随同,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会有什么幺蛾子,开门时也示意了苏涵等人不必着急,在屋内等着便是。
这一推门,门外又飘起落雪,有些则迎面扑来,落到面上是冰凉凉的触感。叶问颜定睛一看,发现李君城、叶祈歌并沈霜海三人已在院中候着了。见着他出来,叶祈歌当即笑道:“叶兄可是让我们好等,这天寒地冻的,手脚都不灵便了。”
他这句话一出,叶问眼风虚虚瞟过去,正见着他笑吟吟的脸容。那笑容实在耀眼,让人本能地拒绝去往不好的方面猜想,只是叶问颜这几年过来,心性自然不比常人,当下也只淡淡笑了笑,道:“习武之人,手脚哪那么不灵便?这点风,叶公子怎么会放在眼里?”
叶祈歌还是在笑,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是叶问颜看到沈霜海,心念一动,便开口问道:“在下听闻苍云军常年驻扎于雁门关,倒不知沈姑娘缘何会出现在纯阳宫了。”
向来军队,最是纪律严明。苍云军为大唐北捍国门,抵御契丹等族,皇帝并未下诏令苍云军进京述职。若说真的有诏令,也该是将领级别领旨进京。
沈霜海既乃一介女流,若得封将军,全大唐的人应该都有所耳闻,但事实上是,并没有。
何况七年前苍云军“失守”雁门关,还牺牲了一员大将,皇帝闻此大怒,甚至还克扣了雁门关守将的粮食补给。这七年来情况虽缓和不少,但是破阵营诸人的罪名尚在,无可洗脱。
当然,洗脱之词,还不知用得恰不恰当。
不论如何,驻守边疆的守军如今出现在了中原,不得不让人猜想沈霜海出现在纯阳的动机。
一身黑甲的女子清冷冷的目光看过来,倒没有想象中的局促或是恼怒:“月前我随长官前往太原采买物资,不料路遇流寇截粮,在下学艺不精,混乱中为贼子所伤,险些丧命,得叶公子援手,方才逃出生天。”
一旁的叶祈歌接道:“我那时正巧在洛阳附近停脚,偶然发现了沈姑娘,这才救上一救,沈姑娘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沈霜海扬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
叶祈歌只好摇摇头,道:“罢,依你便是了。”
叶问颜听着二人这么说,也没有再说什么。柒柒见几人谈完,客套了几句也便继续带人前往镇岳宫。
一路相顾无言。
沈霜海从军已成习惯,此刻也习惯性地走到了最前面。叶祈歌笑吟吟地作势要往叶问颜身边凑,叶问颜面皮不动,只不过叶祈歌看到前方沈霜海独自走着,还是错了脚步往前多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