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手一剑,她的剑从偷袭者的肚子上横着划过,剑锋带着一捧鲜血,画出一个饱满的圆弧,像一朵昏暗浓尘里盛开的花朵,妖娆,鲜艳。
几个侍卫靠过来替她挡下了络绎不绝的袭击,给了她暂时看清四周环境的片刻时机,随着她急急环顾的视线,棕色眼底那道兀自闪耀的浓金,暗了一刹,转瞬又亮了起来。
不等侍卫朝自己聚拢,图萨西塔一夹马肚,朝着东边冲过去。
“王!”身后传来侍卫模糊的呼喊,图萨西塔听而不闻,策马奔腾在被漫天怒吼厮杀和刀剑撞击充斥得快要炸开的空间,一路直逼着眼中的目标而去。
卡普尔率领着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军队,以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占据了有利局面,尽管埃及军实力不弱,尤其是那支阿努比斯军团,不愧是历代法老亲自培养出来的近卫军,其战斗力的确远在其他军团之上。
然而,都已经无法挽回此刻战场上正悄然出现的变化……埃及人的迎击逐渐处于被动,而赫梯发起的进攻仍然势头劲猛。
“将军,左翼出现漏洞,埃及重甲突围进去了,要不要让右翼调兵阻防他们内外汇合?”
朝滚滚硝烟里杀声震天的方向看了一眼,隐隐听见轰鸣的蹄声伴着车轮飞转的声音。“不要调动我们的人,你去告诉耶布安王子让他的军队去阻击。另外,你带上人绕到两侧截断埃及军撤退的路,务必要把今天出城的埃及人都死死的困住。”
“是。”属下领命,跑开。
眼睛仍然死死盯紧那片已经辨不出敌军还是友军的战场,巴比伦人应该很快能从左侧杀过去。为了今后的战斗,卡普尔必须要保存赫梯军的力量,不算太难啃的骨头就扔给巴比伦人去慢慢嚼好了。“法老在哪里?”
而经过今天一战,埃及必然会损失将近一半的兵力。
“还在阵中。”
“情况怎么样?将她和她的近卫军压制了这么久,怎么还没能打垮他们?”有些不悦地睨向身旁,在他灼灼目光逼视下,属下缓缓低头沉默了。从出兵到形成铜墙铁壁的包围困住图萨西塔已经将近一个沙漏时,副将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向这位素来严厉的统帅辩解为什么赫梯军队还在和埃及人僵持的原因。
没道理,为什么陷入了层层排山倒海的包围中,图萨西塔和她的阿努比斯军仍能悍然不动的顽强反击,虽然在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攻势中他们的还击显露出了一些疲惫迟钝,但依旧没有能给赫梯军队一点打倒他们的机会。
这位亲率大军冲锋陷阵的法老王,这位埃及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王,的确是不同凡响。
“传令加速进-----”身子随之一震,还没回过神,耳旁旋即响起一阵惊叫。
“将军!!”这声惊叫里充满了骇然,周围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卡普尔下意识低头朝胸前看去,一支白羽黑箭,箭头已经贯穿了胸甲,如果不是坚硬的铁甲阻挡,这一箭直接就能从他心脏穿过去。
猛地,抬头朝远处望去。随即撞上图萨西塔的目光,微笑着,隔着眼前肆虐翻腾的沙尘和重重厮杀混乱的身影,淡淡闪烁着嚣张暴戾的色彩,隐约带着一抹异样浓郁的金色。
肆无忌惮的笑,像个对周遭澎湃血光毫无知觉的神,而这位埃及神的手里正举着弓,笔直的弓弦因刚才的发力,还在她指尖下微微震颤。
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卡普尔伸手拔出箭身,一簇温热的湿润迅速蔓延在胸前,双手握着箭轻易一折,将断成两截的木箭随手往脚边一扔,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远处勒马回转的图萨西塔。
“将军,回营让医官来给您-----”
蓦地抬手,制止属下伸手搀扶的动作,感受到围拢到身旁的部下们因这突发状况而惊骇甚至有丝慌乱的气息,他们的目光在他胸前的伤口和那位挥剑拼杀于血雾中的法老王身上辗转往来,卡普尔锐利的眼缓缓地垂下,不语。
片刻后,他拉动缰绳,掉转马头。“撤兵!”
“什么?!”副将愣了片刻,驱马跟上卡普尔。“将军,现在战况对我们非常有利,如果此刻撤兵-----”
“我说撤就撤,你想违抗军令?”侧目,用一双充血的眼狠狠瞪了他一下,那目光比他胸前的伤口更加让人骇然。
“不……属下不敢。”颔首,不自觉放慢了马速,副将比卡普尔落后半个马身,转头朝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将军模样的人投去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传令。
那几个赫梯将军明显对于卡普尔的决定不太满意,但又不敢出言质问,更不敢擅自违背军令,只得闷头带着一肚子疑问和不满,低声呵马离开。
向那片被马蹄踏出的飞沙和重重拼杀的乱影搅动的天地难分的混沌世界看了一眼,副将一夹马肚赶上卡普尔的坐骑。憋了半天,才斗着胆子开口问道:“将军,只要在坚持半天时间,这群埃及人就抗不住了。可是我们现在撤兵,埃及人就能退回城里,我们白白牺牲了那么多士兵,到头来一无所获,属下实在想不通。”
“这是军令,不需要你想通,只要你执行。”
“就算是将军的军令,属下也、也想请将军……解释。”眼看即将到手的胜利就这么没了,难道就因为法老王挑衅的一箭,赫梯主帅就将置关重要的胜利拱手送人吗?
斜睨,卡普尔的目光在部下不服气的脸上兜了一圈,抖了抖缰绳,在身后传来赫梯退兵的号角时,随即他低低一声叹息。
“埃及法老送我的这一箭,来自于阿努比斯军团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埃及人若是在战场上碰见敌军统帅,首遇不可杀,再遇则屠尽。图萨西塔刚才那箭,就算与我首遇不杀的警告,否则以她箭术的精准,直接照着我脑袋来一箭,我现在还能这般安然无恙地坐在马上和你废话吗?”
“杀敌先擒首,埃及人打个仗,还搞这些没用的虚规矩。”鄙夷的语气,轻视的态度。
“你懂什么,埃及人这么做一来可以昭显他们的宽宏大量,更是显示阿努比斯军人的嚣张跋扈,因为不把敌人放在眼里,所以他们可以放你一次。”拥有了令世人羡慕嫉妒的强大富有,即使是在贫瘠的沙漠里,仍可以恣意挥霍着尼罗河水的甘洌和氤氲河风送来的清润,更别提那些取之不竭的丰富矿产。包揽了这些稀世资源后,埃及人的骄傲自大还能用什么词来形容。
“将军,您想回敬她一次。”
“她不杀我,我也放她和她的军队一回。再遇时,我们两军便可以杀个痛快淋漓。”
这座沙漠帝国若不除去,随着它在军事和财力上的不断发展强盛,即便远隔着千山万水,将来必然会对赫梯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所以利用巴比伦和埃及的争端,赫梯以盟军身份出兵埃及,蒙巴萨更不惜派出赫梯三分之二的兵力参加战斗,更下达了绝不和谈的命令。
这场战争,只有两个结局……若不是埃及灭亡,就是两国九十万大军有来无回。
★★★ ★★★ ★★★
三角洲的急报传入底比斯的半个沙漏时后,在这座王城里的大小官员几乎同时接到宰相乌纳斯的命令,平时相对安静的王宫广场突然变得很热闹,车马络绎不绝。大臣们在广场上碰见了,客套的寒暄还来不及说,就被等候在广场上的侍卫们匆匆带入了议事厅。
原本这样的大事应该在太阳殿议行,但是由于法老王不在底比斯,太阳殿依律必须关闭。所以逾百的文官武将只得挤在容纳五十人的议事厅内,此刻乌纳斯还未到,官员们交头接耳的说话声很轻,但在厅内圆形穹顶里回荡到一起就变得有点吵人,侍女们悄然穿梭其间,动作小心给每个人送上杯子,于是整个大厅除了说话声,还多了些许器皿轻碰桌面的清脆声音。
“阿尔尼斯殿下到。”门边响起侍卫的传报,所有人立刻起身,朝着议事厅左侧的拱门弯下腰。
身着白色祭司袍手握黄金杖的阿尔尼斯率先迈入厅内,俊美的脸依旧有些苍白,隐隐的焦虑令这层苍白更添了一些倦容,他身后跟着乌纳斯和……夏月白。
对于这位法老王的侍寝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议事厅,经常出入王宫的大臣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图萨西塔还在底比斯时,这女孩就时常坐在议事厅里抄写文书,前来晋见法老王的官员都见过她很多次。那些官阶较低平日没有机会进宫的官员,则对夏月白多出一丝好奇,毕竟能亲眼见到女王的侍寝也算一件挺稀奇的事情,更何况现在他们的法老王不在底比斯,会议是由阿尔尼斯来主持,这位看起来除了年轻漂亮外,并没有特别之处的侍寝竟然还能一起参加,这真是耐人寻味的事情。
不过,眼下没人有时间去琢磨夏月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显然利比亚快要攻入边境的消息,远比一个不起眼的小侍寝重要上千倍。
阿尔尼斯在位于王座左手边的位子坐下,抬手示意大家都坐下。
夏月白低头跟着乌纳斯,与他一同在王座下方的长桌边坐下来。她似乎刚哭过,鼻尖一抹红,眼底也透着湿润的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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