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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醒河央 (中秋)


  “我并不自大,王也没有狂妄,我们都清楚的了解自己的能力。阿娜希迦,我只是没有办法相信你,假如我解开了你的封印,你若是立刻送月白回她的世界,我根本拦不住你。”
  “没错,你的确拦不住我,所以你只能选择相信我。”
  “相信……”似乎听见了有趣的话,他挑了一下眉。
  “我和你们一样,不到最后那一步,绝对不想失去她。”
  点头。“这句话,我信。”
  直起身,低头扫了他一眼,带着逐渐冷下来的声音开口时,阿娜希迦已经迈开步子。“阿尔尼斯,做你应该做的事,别让后悔吞噬了我们所有人。”
  半晌,阿尔尼斯静静望着已经走远的她,那袭在廊外流淌进来的阳光里修长窈窕的背影,那背影很美丽,亦有些孤单。
  ★★★ ★★★ ★★★
  佩妮看着一个沙漏时前端上桌,到现在仍然原封未动的饭菜,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露台。
  石柱边偎依着一个侧影,由纤细单薄变成了眼下这般的消瘦孱弱,只是几天时间而已。
  抑制不住地,佩妮又是重重一声叹息。
  拿起小碟子选了几样清爽可口的点心,又将一个水果拼盘一并放入托盘,端着金色莲花形的托盘,朝露台上的夏月白走去。
  “小姐,吃点吧。”
  摇头,眼睛注视着远方。“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随便吃一点,要不然身体会受不了。”有些急,端着托盘绕到她的另一侧,盯着夏月白凝望着远方的眼睛,阳光在她漆黑的眼底折射出一片触不到尽头的空洞。
  人在这里,可心却被带走了,留在底比斯的不过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壳子罢了。
  早知道思念一个人是这样苦涩的滋味,早知道惦记一个人到了这种疯狂的程度,早知道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心里就在也装不下其他的东西……
  早知如今的痛苦,当时就会不顾一切的跟着她走,才不管那个女人是否同意,只要能待在她的身边,就算要自己耍赖撒野都可以……只要能在一起。
  她怎么样了,是不是为了打仗的事情没日没夜的烦恼忙碌?
  她上战场了吗?
  她受伤了吗?
  她伤得重吗?
  她有没有得到最好的治疗?
  想看她抬眸一笑间的淡然神情,想听她在耳畔软言低语的声音,想抱着她清瘦却能带来依靠的身体,想感受她萦绕不散的淡淡体温……这些曾经触手可及的东西,现在都像梦,遥不可及的梦。
  低下头,灼热的阳光刺得眼睛很痛,冷冷地痛,模糊了视线,亦将呼吸模糊。
  合上眼,不争气地泪从眼角顺着低垂的脸庞滑下,落在雪白色的栏杆,静静地撞得粉碎,就如她不堪重负的心,被那些想念毫不留情地狠狠碾碎……
  ★★★ ★★★ ★★★
  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以来替图萨西塔处理的第几道伤,经验丰富的老医官动作小心而快速地将她后背的伤口抹上止血药粉,用浸过草汁的亚麻布盖上,再用干净的绑带固定缠好。
  一名肌肤黝黑的侍女跪在榻旁,极其轻柔地替图萨西塔擦去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将她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侧的几缕发丝撩到脑后,与这侍女温柔的指尖相同的是她温柔多情的眼神,带着抹浓浓的担忧在这女王透着疲倦却无损俊美的脸庞悄悄游走。
  卸了铠甲,双目微合,图萨西塔静静侧卧在榻上,一只手扣着杯沿搭在腿上。修长的手指握着纯金的酒杯,半杯浓郁的佳酿,那色泽就像她手上干涸的血迹,暗红,妖娆。
  由着身后的医官和周围的侍女为自己敷药处理伤口,沉默地感受着那些灵巧的指尖在伤口周围忙碌着,抹开药粉时有一点刺痛,但几乎感觉不出来,相对于她带回的那一身深浅纵横的伤,这点小小的痛疼已经被麻痹的神经自动忽略了。
  周围的空气里浸着某种提心吊胆的仓惶味道,混合着呼吸间苦腥的草药味和隐约的血气,在这安静得有些沉闷的空间弥漫开来。
  身后的医官正做着收尾的工作,厚厚的帷幔外传来了侍女轻柔的通报声。
  眼帘未开,图萨西塔点了点头。
  静立在侧的侍女将黑色帷幔掀开一道缝隙,朝外面的人悄声说了句话,又将手中的厚帘子合上拢紧,直至将一个房间隔成两个里外不见的空间。
  “王,您的伤势如何?”声音很熟悉,刚开口便知道是霍克提莫斯。
  “没有大碍了,撤回城里的军队损伤怎么样?”仰头将酒慢慢倒进喉咙,一双安静的棕色眼眸轻轻掀开一道缝隙,如她那安静地没有太多情绪的声音。
  抬起头看着眼前厚重的帘子,从帘后渗出多种草药混合出来的刺鼻气味,掺杂着悉悉嗦嗦的许多细微动静,不由得让霍克提莫斯担心起这位法老王的伤势,并非如她自己所言的那般简单。
  图萨西塔率领军队奔袭了赫梯人设置“雷火”的地区,激战并未持续太长时间,说不上来赫梯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似乎只是为了引诱图萨西塔出城迎战。
  又一轮厮杀突围,就如塞布隆所说,直接砍断赫梯士兵的脑袋,果然能有效地杀死了这些服用药物后变成怪物的人。
  然而,这种杀敌的方法也是相当的耗费体力和时间。
  所以当霍克提莫斯由西港返回后,马不停蹄地调转军队前去支援图萨西塔时,她的军队俨然与敌人已经绞战缠斗的血肉横飞。
  回城时,霍克提莫斯没跟上来,只在战场上透过纷乱晃动的人影瞥见图萨西塔伤得不轻,那副金色铠甲几乎被血染成了赤金色,像一滩融化在血液里的金水,不是耀眼,而是刺眼。“还未来得及细算,重伤约七、八百人,其余轻伤,医官们已经在给重伤员治疗,僧侣提供了不少药物,但城里的药材数量对于伤者而言实在有限。”
  帷幔后长久一片寂静。
  站在霍克提莫斯身后的几名将军,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颔首,说道:“王,赫梯在木尔代城的东港又加强了兵力,我们现在的人手不足,而突勒城又因被敌人牵制而无法调来增援,东港那里恐怕……只能放弃了。”
  “王,臣也觉得东港难以保住,与其继续浪费兵力在那里,不如让军队撤离。”又一个人上前附言。
  “王,下令撤军吧,现在让军队撤退,我们还能保住最少十五、六万人,在晚了-----”
  “哗!”两道帷幔,宛若被闪电撕裂地黑浪,翻卷着一股子戾气向两侧被狠狠地扯开,露出中间巍然驻立在台阶上的人。
  几人一惊,错愕地望向披着白色斗篷静静凝视着他们的年轻女王。
  由心底荡起一片森冷感,她的眼神……那里静得像片被时间凝固的夜色,隐约间,还有一点异样的色彩,说不清楚的感觉,就好像有只野兽躲在那双棕色眼眸的深处,压低嗓子正朝着他们怒吼咆哮。
  “今天是东港,明天就是西港。那后天呢,是这座城吗?是不是在过十天半个月,我连底比斯都要送给他们?”不冷不热的表情,不轻不重的声音,她面无表情的质问令在场几人直直惊出一身冷汗。
  将官们猛然一惊,怔了片刻,立即跪倒一片。
  死一样的寂静在气氛僵滞的房间缓慢膨胀,浓重的压抑正沿着图萨西塔伫立在帷幔旁的静止身影无声无息地在整个宫殿里蔓延,又顺着官员跪倒的身体渐渐渗进那些人僵滞的呼吸。
  敛眼,冰锐的目光逐个扫过匍匐在地的将官,放低了声音,感觉到背后有片温热的湿,随着她冰冷的背脊缓慢爬行地流下,刚才敷上药物的伤口因她猛然腾身而起的动作又裂开了,眉头浅浅一皱。
  “东港的设防不能有丝毫松懈,领兵的将军战死了,就在派一个将军去指挥;前面的士兵战死了,就让后面的顶上去;整个军队阵亡了,就让另一支军队去接手。总之,不能把红海港的任何一座港口丢掉,谁在来和我说撤退的话,以逃兵弃役罪处置。”
  “是。”
  “下去吧,霍克提莫斯留下。”
  直到那几个将官拖着沉重的脚步颓然地迈出大厅,图萨西塔眯了眯眼,退了两步,缓缓坐回榻边。
  看见她背后发丝掩映下的白袍印出一片刺眼的鲜红,老医官惊出一身冷汗。“王!”
  起手制止他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沉声。“下去。”
  “还是让臣在给您换一次止血药。”
  “去外面等着。”一成不变的声音,一成不变的冷漠。
  老医官悄悄移动一下身子,手跟着垂落,搭上药箱的盖子,布满皱纹的脸上多出一种踌躇又为难的神情。“王,这、这伤……”
  抬眼望向他,轻道:“出去。”
  “……是。”喉头紧了紧,嘴里似乎还有话,但图萨西塔不动声色的坚毅,令他打消了继续与这位固执的女王争执的念头,带着一脸的无奈行礼,随着侍女由侧边小门退出房间。
  默不作声地望着那老医官略显佝偻的背影在侍女们窈窕身影的簇拥下消失在门口处,图萨西塔松开眉头,伸手拿过桌上的杯子,这个动作牵扯着后背又是一阵火灼般的痛,眼神突兀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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