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没有做过,自然不能承认。可是看来陛下今日是怎么也不肯信我了,那么我否认也没用。所以末将无话可说。”
“好个无话可说。”皇帝咬牙,熊熊怒火简直要扑将出来。
可是列战英不过是条小鱼,网住了也没有什么用。想到这里,他终于将一腔怒火压制下来,缓和了声音道:“好了,朕知道,若是平时,借给你一百个
胆子,你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受人指使。若你能将指使你的人供出来,朕就饶你死罪。”
“战英没杀人,更没人指使我。”
“嘴硬,好。”皇帝冷笑,“你列战英忠心耿耿,可惜用错了地方。来人,将列战英送到悬镜司那里,悬镜司有千百种手段,自会让你开口。”
没想到,说悬镜司,悬镜司就到了。
“陛下,陛下不好了。”悬镜司匆匆来报,狼狈地在门槛绊了一跤,慌乱地跌倒在皇帝面前,溅了皇帝一身泥。
“你们慌什么!啊?”皇帝大怒,“我还没慌呢。”
“禀,禀告陛下,我们拿着您的手谕去刑部提人,可是赵老将军已经……“
“已经什么?”
“死,死在刑部了,”悬镜司来人道,“刑部侍郎林广涛说赵老将军是服毒自尽。”
“什么?赵怀准也死了?”皇帝摇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杀人灭口都灭到刑部来了。”
“陛下,还有一件事……”悬镜司来人道。
皇帝踹了他一脚:“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快说!”
“刚刚有人说看到靖王殿下朝皇宫的方向去了,现在陛下不在宫中,宫内空虚……”
“萧景琰!”皇帝捏碎了手里的菩提子,“回宫!现在就摆驾回宫!”
其七 神女现
蔺晨日赶夜赶到了镇北将军府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可是等待他的是一片断壁残垣。
方天杰死于大火不说,他在来的路上又听说将军府的私藏兵器库和谋逆书信被发现,赵老将军和府上一干人等都已被悬镜司捉拿下狱。本来听说靖王
连夜赶回了金陵,还派林广涛去悬镜司提人,蔺晨稍微放心了一点。谁知到了今日早上,消息传来,说是赵老将军已经服毒自尽。
人是死在刑部的,而林广涛又是以靖王口谕去提人的。那这次赵老将军的死,还有藏在赵老将军之死背后的谋逆之罪,靖王就脱不了干系了。
蔺晨连忙赶回了靖王府,可是萧景琰不在府里。
那日他们走后不久,悬镜司果然赶到要求搜查靖王府。还好庭生已经送走,悬镜司把靖王府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庭生的踪迹,这才悻
悻离去。
“那殿下呢,殿下回来过吗?”他问张总管。
“回来了。但是马上又走了?”
“是回五重塔向陛下复命去了吗。”
“不是,殿下应该是去了宫里。”
“宫里?”
“刚刚有宫女慌慌张张来找殿下,说是凤凰神女突然现身皇宫,静妃娘娘受了惊吓,昏迷不起,要请殿下立刻进宫。”
“凤凰神女现身皇宫?”蔺晨皱眉,“来人可是静妃娘娘身边的红钗?”
“不是。”张总管摇头,“是一个我不曾见过的宫女。她说静妃娘娘卧床不起,红钗姑娘正在身边照顾,实在走不开,因此才派了她来传话。”
现在皇帝不在皇宫,宫中空虚,靖王作为皇子,不便进宫。
如果静妃娘娘还清醒,定然不会做出让靖王进宫这种于礼数不合的事情,蔺晨想。
除非娘娘真如那个宫女所说昏迷不醒,红钗才会慌了神,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找靖王。
“我要去一趟宫里。”蔺晨道。
“怎么了?”张总管问。
“如果娘娘身体抱恙,我自当为她医治。如果真是凤凰神女现身,我倒是想要去会她一会。”
蔺晨勒转马头,直奔皇宫而去。
到了宫门,他下了马来。这就是那日他曾撑着伞在雪里等了萧景琰一整夜的那个宫门。
可是今日他不等了,蔺晨想。他要去找他。
系好马,他便大步进了宫去。高湛给他的那块腰牌还在,一路上倒还算畅通无阻。但是就算有人阻拦,这会儿他也是管不上顾不上了。萧景琰现在不
知道身在何处。只要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隐隐不安。
庭生说:我觉得先生可以好好保护殿下。
可是蔺晨却突然觉得有点力不从心。
位高权重的六部尚书都可以平白枉死,威震四方的镇北将军府也可以一夜垮塌。
……这波澜诡谲的金陵之中又哪有一块安全的地方呢?
须臾他已经到了静妃娘娘的殿前,红钗看见他不禁惊讶。
“蔺先生你怎么来了?”
“没时间多说,”蔺晨问她,“你可曾见过殿下?”
“靖王殿下不是在五重塔吗,怎么,他回京了吗?”
蔺晨心里一沉:“娘娘呢?”
“在殿内念佛呢。”红钗引他进去,“金陵最近人心惶惶的,这皇宫里也是不得安宁,听说到了夜里总是鬼影重重的,所以娘娘就念念经为陛下和殿下祈
福。”
正说话间,静妃出了里殿。
“蔺先生来得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她问蔺晨。
“方天杰被烧死在将军府,为了查询此案,靖王殿下从五重塔回来了金陵,可是殿下现在不在将军府,不在靖王府,也不在刑部。我回去了一趟靖王府
,张总管告诉我说是娘娘今日派人召见殿下进宫。”
“并无此事。”静妃皱着眉头,“现在陛下不在宫中,我怎么可能召景琰进宫?”
她一下子抓住了蔺晨的手,眼睛里满是惊惶:“蔺先生……”
“娘娘别慌,”蔺晨道,“我现在就去找殿下。”
+++
萧景琰踏上了无双宫的台阶。
和自己母妃的宫殿不同,皇帝赐给屈无双的无双宫建在高台之上。
皇帝喜欢她在日月星辰下起舞的样子,便要她与青天夜空交相辉映。
——不与众花争秀美,但将芳菲羡仙人。
“不是说静妃娘娘受伤了吗?”萧景琰问给他引路的宫女,“为何带我来这无双宫?”
“神女现身,不止是静妃娘娘受了惊吓,屈美人也受伤了,所以就暂时将静妃娘娘安置在这处。两位娘娘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若是平日,萧景琰也许会多考虑一下,但是经过将军府一案,这金陵之中,似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因此一听说母妃受伤,他万分焦急,想也不想便
跨入了无双宫中。
他一眼就看见了屈无双。
屈无双就穿着她平日常穿的红色舞衣。即使被封了美人,屈无双也很少锦衣玉衫,总是穿着自己的舞袍。如果你大晴日在三千宫阙中穿行,偶尔抬头
也许可以看见她在青空下起舞的身姿。
可此时,屈无双仿佛受了伤,正一动不动地屈身趴伏在梳妆柜前。
从这个角度萧景琰看不真切,只看见屈无双头发上的玉环已经取下,乌云一般的头发落了下来,披在一身烈火红衣上。
他赶紧快步走过去,将她扶起来一些:“你怎么了?我母妃到底怎么了?”
屈无双抬起头来看他,两眼都是泪光盈盈,一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样子。
萧景琰正想问她是否受伤,突然她伸出双手圈住了萧景琰的脖子,将他拉得往前一跌。
萧景琰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嘴唇上一暖。
嘴唇相碰的触觉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在吻他。
一个父皇的妃子……正在吻他。
“你……”萧景琰刚刚张口,突然一股冰冷的液体被从她的口中渡到了他的口里,散发着淡淡幽香,又被她的舌头抵入了他的咽喉。
他挣扎着把她的胳膊从自己的脖子上拉下来,卡着喉咙往后退了两步。
“你给我喝了什么?”他惊疑地问。
刚刚还一脸惊恐可怜的屈无双,现在却换了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仿佛刚刚那张脸不过是她的一张面具。用过了,就丢了,再换一张。唱念做打,重
新粉墨登场。
“神水,”屈无双看着他,“是凤凰神女赐给殿下的神水。”
“凤凰神女?”萧景琰眯起眼睛,“怎么,你也跟凤凰神女一案有染?”
“殿下说是就是吧。”屈无双道,眼神里没有一丝慌张。
她站起身来朝他缓步走来。披在外面那身红色的纱衣却仿佛被梳妆台压住了一角,迎风而落,露出白皙如脂的肩膀,如同一条褪去皮囊的蛇一般。
当初清泉殿上,萧景琰看她,她如秋日牡丹,开得热烈却又含情。
可是如今看她,她却如同一朵暗夜妖花,盛放之时便会将菩提净土染成一片婆娑之红。
“所以我母妃根本就没事,所以神女也没有现身皇宫,这一切都是借口,都是为了引我到皇宫里来的借口。”他明白过来。
“正是。”
“你有什么目的?”萧景琰道,“我知道父皇不在皇宫,我入宫礼数不合,但是待我禀明父皇事情原委,父皇定会宽恕此事。便是父皇不宽恕,这也并非
什么大罪。倒是你,父皇到处追查凤凰神女,你却在我面前承认你和凤凰神女一案有关,就不怕父皇问你的死罪?”
屈无双用红袖掩着嘴唇,浅浅笑着,仿佛听到了一个莫大的笑话。
“你笑什么?”萧景琰问她。
“我笑一个猎物还有心情担心猎人。”屈无双一边笑,一边缓缓绕着他行走,像是一条渐渐将猎物盘住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