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慕容雪珠却闹起了小孩子脾气,在那里咬着嘴唇:“不嘛不嘛,我就要兔子嘛。”
“把我的……”萧景琰刚想把自己的兔子糖人给雪珠,却被蔺晨握住了手。
“小孩子不能这样惯。”蔺晨对萧景琰说,转头看着慕容雪珠,“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总想着从别人手里抢东西。你要是一直耍你这公主脾气,今天蔺
晨我还真就不奉陪了。”他说着,把钱又塞了回去,“我是要给慕容雪珠买糖人的。你不是我认识的慕容雪珠,我认识的雪珠比你讲道理。”
九公主不说话了,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庭生看她在那里想要掉眼泪却又强忍着,心里很难受,便偷偷凑过来,想把自己的糖人递给她。
“给你。”
“不要。”慕容雪珠别扭地推开庭生手里的糖人,用手背抹了抹眼泪。
“这大中秋的,你多大个人了,跟孩子斗什么气。”萧景琰瞪了蔺晨一眼,转头看向慕容南柯,“上次在春风楼六皇子做东,这次不如就由在下做东,大
家去望江楼上叙叙如何。”
“既然靖王殿下这样诚意相邀,那我们也就不推辞了。”慕容南柯道,“请。”
一行人上了望江楼,找了一处靠窗的座位坐下来,好方便看江上花灯游船的景致。
金陵的夜晚宛如一身华裳,金丝银绣地铺陈开去,灿烂得望不到头。在远处,天与河连成一片,让这座城池看起来仿若天上仙宫。
可是在这一片美景之中,有一个人却没什么兴致,只是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
蔺晨看着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终于有些不忍心起来。
“好了好了,不气了,好端端的中秋节,把眼睛都气肿了。”蔺晨说,突然伸手往慕容雪珠颈后一摸,等他缩回手来的时候,手里居然多了一支梅花形
状的糖人,泛着晶莹透亮的糖霜,让人垂涎欲滴。
“给你。”蔺晨把糖人递给慕容雪珠,慕容雪珠却没有接。
“你要是想吃就吃,要是还生蔺晨哥哥的气,丢了也行。”蔺晨说,但是慕容雪珠一把抓过去。
“谁说要丢了。”她嘟囔。
这丫头!蔺晨摇摇头,笑了。
列战英瞅瞅九公主手里的糖人,又瞅瞅庭生手里的糖人。
“殿下你看,庭生的糖人和公主的糖人加在一起,就是一出花好月圆啊。”
萧景琰刚刚没发现,这会儿看出来了,瞪了蔺晨一眼。
“好彩头!”蔺晨大笑。
九公主立刻坐得离庭生远了一些:“谁个跟他花好月圆。”
蔺晨叫来了小二,连菜单都不翻就开始点菜:“碧水翻江鱼,翡翠八宝虾,黄金烤香鸽,三汁红烧肉,佛手脆皮鸭,南瓜醉鸡球,白银燕窝粥,紫玉杏
仁饼。”
小二不禁啧啧称奇:“这位公子可真是个会吃的人啊,我们这里号称金玉全席的八道名菜,先生居然看都不看就可以点全。”
“再拿十坛梦海棠来,只准多不准少啊小二。”蔺晨道。
“是是。”
看小二一边喜滋滋地掰着指头算账一边下去了,列战英有些焦急。
那金玉全席多少钱就不提了,那梦海棠也十分金贵,清冽甘醇,比起浊酒价格贵了许多。
“殿下,咱们带的钱够不够啊。”列战英思忖。
萧景琰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战英就是为人实诚,知道他一向清廉节俭,居然当着楚国皇子的面,操心他的钱。
“不够?”萧景琰说,“不够就押你下来洗碗。”
“怎么是我?再怎么也该是押蔺先生吧。”列战英转头对蔺晨道,“先生,你真是从不做赔本生意,给殿下买了个糖人,就要换殿下一桌金玉全席?”
“列将军此言差矣,”蔺晨道,“我十六岁那年带一支玉箫上浮名楼,箫声一曲就换来潇湘湘一坛醉笑谈。醉笑谈一坛多少钱?千金难买。这金玉全席还
不算贵的。”
萧景琰瞪他:“你居然拿我比你的红粉?”
蔺晨摇了摇扇子,笑意盈盈:“那潇湘湘可是美人榜的第二,靖王殿下拿她自比,不知道是想排第几?”
“两位,嘴仗就不要打了,”慕容南柯指指伙计们抱来的沉甸甸的酒坛,“要打的话,就打酒仗吧。”
卷五《七步棋》下
赢了。——题记
其六 醉宿仙人处
梦海棠下去了五坛,江上的热闹却半分未减。
夜色逐渐浓重,却吓不退那些乘兴而来的游人们。花船、游船、货船忙碌地来来去去,灯火映照在江上,波光粼粼,宛如一条金鳞的龙蜿蜒其中。暖
风悠然拂过,破开了那蛰伏河水之中龙神的睡眠。龙神打了个哈欠,那金红色的粼粼倒影便散开了又聚拢,仿佛是它的微微吐息一般。
到处是趁着节日招揽生意的小贩的吆喝声,间或夹杂着花船上的歌女们珍珠般的歌喉。
在那些玲珑的低吟和婉转的浅唱里,酒意上来了,萧景琰解了领口,很想吹一吹这微醺还凉的夜风,奈何窗口被蔺晨霸占了。
他看蔺晨靠着窗口坐着,一直往远处望。
“先生在看什么?”
“恐怕出麻烦了。”蔺晨用扇子一指,“喏,就是那船!”
萧景琰探头一看,原来是一艘花船进入水道窄处,船身微微右倾,旁边水道又开来一条货船,为了闪避本应微微向左掌舵才是,不知是否被江水打得
颠簸,竟还往右倾。
“啊,啊,不好不好不好……”列战英也看见了,连叫三声不好,然后眼睁睁看着游船的后船舷和货船的船头梗在一起了。
货船拼命想要把舵打开去,奈何游船上的彩灯缠住了货船的旗杆,怎么也分不开。两船本来就在水道窄处,只够并行,现在这么一梗,整个河道都被
堵得水泄不通。
蔺晨一拍桌子,起了身来:“我去帮他们一帮。”
“什么?”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蔺晨已经双足点地,跃出窗口,身形凌空飞起。
“好!”慕容雪珠拍手道,“蔺晨哥哥好俊的轻功!”
慕容南柯笑了:“这么多年不见,蔺晨兄还是这么喜欢助人为乐啊。”
看蔺晨稳稳落在游船高处,萧景琰轻笑摇头:“是喜欢卖弄才对。”
“可是我看这结不好解啊,”列战英一边观望一边焦急,“两条船晃个不停,若是有人能帮蔺先生稳住货船就好了。”
他转头想跟萧景琰申请加入作战:“殿下……”
没想到萧景琰却截断了他的话头:“我也去帮他一帮。”
萧景琰解了佩剑交给列战英,然后身形一闪,踏水而过,落在了货船上。
两个人三下五除二,便解了这河上的交通危机。
“多谢两位大侠相助,”满是感激的船家对他们抱拳,“今儿中秋,我们这里刚好准备了酒,请两位大侠喝酒,就当作一点心意。”
“一点小事,船家莫要挂怀,”萧景琰说,“酒我们刚刚已经喝过了。望江楼的梦海棠,还算不错。”
“大侠这就不懂了,梦海棠那是公子哥儿喝的酒,哪里有我们这些跑船的喝的酒醇烈带劲,大侠要是喝我一坛船儿摇,保证一辈子也忘不了它的滋味。
”
“船儿摇?”萧景琰还在纳闷这名字,突然船家一坛酒抛过来,他只好伸手接住了。
蔺晨望着他手中的酒:“有酒有月,要不要换个地方喝酒?”
“换个地方?”
“那儿如何?”蔺晨指指远处。
萧景琰转头看见江天一线处的江心岛上,有个古亭立在那里。之前他来过这里无数次,每次不是为了巡视水文,就是为了体察民情,压根儿没想过要
去那里喝酒。
蔺晨对萧景琰微微一笑:“怎么,殿下不答话,是怕自己的轻功到不了那儿,所以不敢去?”
“去就去。”萧景琰道,“我还怕你不成。”
“好。”
话音刚落,蔺晨已经双脚离了船舱顶,踏风而起,飞身向着远处的江心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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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家没有骗他。
那船儿摇实在是烈得很。
只呷一口就让萧景琰眼中泛起水光,忍不住咳嗽起来。
三口下去,腹中辣辣地生起一盆火来,只觉得一股酒气浑身游走,不把它发泄出来简直能把自己憋死。
萧景琰站起身来想要活动筋骨,随手去取剑,这才想起他的佩剑已经交给了列战英。
“用我的。”蔺晨说。
萧景琰伸手一接,青阕剑已在手上。手腕一抖,宝剑霎那出鞘。
“好剑!”他道。
果真是号称天下三名剑的青阕,握到手里沉沉的十分趁手,舞起来却又轻盈得很,青色剑身映月如雪,照水似玉,只是轻轻一舞便是追月流风之姿。
萧景琰不禁来了兴致,腕间回旋,大开大合,剑随人动,身随剑走。
“也许这剑我使得比你好。”一个回身,他看向蔺晨。
“怎么,看上我的剑了?”蔺晨扬眉。
萧景琰也不管他,大概真的是醉了,他边舞边吟道: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谢公宿处今尚在,绿水荡漾清猿啼……”
明明生在帝王家,生死爱恨都由不得自己了,碰见了蔺晨,却突然做起了徜徉天地间的梦。
但是能够醉在这样一个梦里,也不错。
萧景琰想着,突然回身对蔺晨的方向挑了挑剑尖。
蔺晨不知道为何正在出神,剑光到了眼前,他才险险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