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破棋局的本事。
可是这两个人的棋他却无法看破,这让他不免对两个人产生了兴趣。
待到结束了棋局,雨也差不多停了,两个人正起身要走,他终于忍不住上前道:“在下自诩懂棋一二,不知是否可以向两位讨教。”
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答应了。
那场棋慕容南柯输得很惨,但是却并非无所赢。他赢到了两个朋友。
这两个朋友,一个是琅琊阁的少阁主蔺晨,还有一个就是江左盟的宗主梅长苏。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慕容南柯跟着他们游历山水,吟诗下酒,抚琴作饭,好不快意。
到后来江左论道之时,要论韬略大慧,江湖中的人都说江左盟的宗主梅长苏是第一,琅琊阁的少阁主蔺晨是第二,万源宗的花不寻先生是第三。
还有一个叫做“一梦棋”的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虽然没入前三,却也是才惊四座。
“梅长苏,你干嘛给慕容起一个这么奇怪的假名字?”蔺晨不解。
梅长苏抿嘴一笑:“南柯一梦,不如下棋。”
那是慕容南柯最快乐的一段岁月。
在江湖之间游走,见到了各种各样的奇事,交到了各门各派的朋友,还结识到了梅长苏和蔺晨这两个知己。人生中没有比这更欢喜逍遥的日子了,宛
如一个美梦。
但是他心里隐隐知道,这个梦终于还是要醒的。
不久之后,从南楚传来密令,慕容云飞告诉他自己要开始夺取太子之位的行动了。
已经到了他该回去的时候了,慕容南柯知道。
他要走的前一晚,梅长苏摆酒设宴为他送行。
等到了月中天,蔺晨酒已多了,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而梅长苏坐在廊下对月温酒。
他喝得慢,因此并未醉。慕容南柯便在他身边坐下。
“以后江湖上便再也没有一梦棋了。”他对着月亮叹了口气。
“但是不久之后,大概每个国家的人都会听到六皇子的赫赫威名。”梅长苏笑着说。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他有些恋恋不舍。
“希望不是在对军阵上。”梅长苏说。
那个时候慕容南柯没懂梅长苏的意思,但是他想,他是绝对不想跟梅长苏对军阵上的。
在棋阵上他不是梅长苏的对手,在军阵上他恐怕也不是。
对于梅长苏,他常有一种探究和敬畏之心。
蔺晨是个彻头彻尾的江湖人。他从江湖来,仍将回江湖去。
但是梅长苏却不是,不只是,他想。
慕容南柯不知道梅长苏从何而来,但是梅长苏身上的秘密总和他的棋艺一样迷人。
慕容南柯从小熟读棋谱,亦读过各家兵书。他把下棋当作布兵,对方是明攻还是暗防,是单兵强袭还是故布疑阵,他一眼就可看破。
可是他看不破蔺晨。
蔺晨下起棋来挥洒纵横,看似全无章法,却又浑然一体。那些帝王家的野心他全然没有,当然,那些帝王家的顾虑他也全然没有。他能舍人之不能舍
,所以能得人之不能得。
但是他们两个人却都下不过梅长苏。
梅长苏总能下出神之一手,让他们两个都拍案叫绝。
但是慕容南柯想,梅长苏的那一手其实在千里之外便早已有了算计。
苦心孤诣,不过如此。
“你这样下棋,不会赢得太辛苦吗?”他问梅长苏。
梅长苏笑了。
“若这样的布局,不是下棋,而是打仗,你还会觉得辛苦吗?”梅长苏问他。
慕容南柯想了想:“不。”
梅长苏点点头。
“因为打仗是必须要赢的。”梅长苏说,“而我还有比这更辛苦千百倍也要去赢的仗。”
那个时候慕容南柯不懂梅长苏的意思,很多年之后他终于懂了。
而那时梅长苏已经去了大梁,成了靖王门客。
不久之后,便传来梅长苏病死沙场以身殉国的消息。
慕容南柯为了知己的死悲痛不已,却又庆幸那个终于和梅长苏对军阵上的人并不是自己。
而如今,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那个惊才绝艳苦心孤诣的梅长苏了。
那么,还有谁能够阻挡他们的脚步呢?北燕吗?大渝吗?……梁吗?
说起来,马上就是大梁皇帝六十岁的寿辰。
梁楚渝燕四国,底下虽然是暗流汹涌,但是表面上却装得一片祥和。因此各国都派了使者来为大梁皇帝贺寿。而楚国的代表正是慕容南柯。
现在他是楚国朝堂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也是楚国太子之位的有力争夺者——二皇子慕容云飞最坚定的支持者。多年的韬光养晦,终有一日拨云
见月。他常于朝廷之中和群臣辩论治国大策,兵法断谋,雄才大略,理据皆实,无人能出其右,让群臣不得不躬身佩服。
“死了一个长袖善舞的誉王,废了一个庸人之才的太子,如今就连那个惊才绝艳的梅长苏也已英魂难归,你倒替我去看看,如今的大梁朝堂之上,还有
谁能与我们慕容兄弟争锋?”来之前,他的哥哥这样说。
“是。”他领了命,路远迢迢来到大梁,拜见过大梁皇帝,便决定去见见蔺晨。
几个月前,探子来报,说是那琅琊阁的少阁主不知道为何去了金陵,不在琅琊阁好好呆着,反而帮靖王破起案来。慕容南柯不以为意。蔺晨本就是个
任性而为的人,想起什么就是什么。估计就是一时兴起吧,不用太当真了。
可是不久之后,探子又来报,说是蔺晨住进了靖王府,做起了靖王门客。
不可能,他想。像蔺晨这样的人,最爱的便是自由自在,怎么会自愿做这种作茧自缚的事。
“谁说我是自愿的?我啊,是被梅长苏那家伙诓来的。”蔺晨道,“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门客。我帮他破案那么辛苦,就不容我在他家白吃白喝几顿?”
“我也请你去南楚白吃白喝,你怎么不来?”慕容南柯道。
“南楚么,夏天闷热,秋天多雨,不适合我。”
“金陵就这么好?”
蔺晨有些不自然:“你管我。”
慕容南柯笑了。
“偶尔午夜梦回,会梦到你、我、苏兄在一起畅游江湖的那段好时光,分别仅仅五年,苏兄已经不在人世,你我也各有东西,如果可以回去的话,真想
回去那时的日子,多么快意。”慕容南柯想了想道,“说起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下棋了。”
“懒得跟你下,你又赢不了我。”蔺晨道。
“好大的口气,”慕容南柯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蔺晨兄没听说过吗?”
“无论别多少日,你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蔺晨摇了摇扇子,“再说了,我为什么要跟你比,我赢了又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你赢了,我那副流月寒星棋就送给你。”慕容南柯道。
棋是南楚才有的珍品。
白子为冷玉,光润无瑕。黑子为曜石,通体透亮。
黑白交相辉映,落白子于黑子中则显青翠,落黑子于白子中则显淡褚,如流月追星,如寒星映月。
因此得名“流月寒星棋”。
蔺晨见过一次,爱不释手。
“你那么喜欢下棋的人,居然肯割爱?”他问慕容南柯。
“就问你比不比?”
“当然比。”蔺晨得意,“我就是让你六子,也照样赢……”
他的“你”字还未出口,突然有什么猛然跃上了他的背,砸得蔺晨差点摔个跟斗。
“蔺晨哥哥!”十二岁的女孩儿摸着他耳朵上的银色耳鼓扣,“这是谁送你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其二 灿若雪中珠
萧景琰走进靖王府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那个趴在蔺晨背上的粉妆玉琢的女孩儿。
蔺晨像是猴子抓虱子一般,想将她从背上抓下来,可女孩儿还是双手揽着蔺晨脖子不肯松手。
站在旁边的慕容南柯咳了两声,女孩儿终究还是顾着些皇家礼仪,这才松开了蔺晨。
“这位是楚国的六皇子,慕容南柯。”蔺晨连忙介绍,“这位是……“
“楚国的九公主慕容雪珠。”萧景琰笑道,“方才在朝堂上已经见过六皇子和九公主了。”
“见过靖王殿下。”慕容南柯向他行礼,然后看见了萧景琰身后的庭生。
“这位就是靖王殿下的义子吧,果然仪表堂堂,日后必成大器。”他道。
而蔺晨看见庭生,仿佛看到了人生救星。
“庭生,你过来,”蔺晨招呼他,“九公主跟你一般大,你带她去后花园里转转。”
庭生还没有来得及害羞,慕容雪珠却打量他一眼:“不要。”
她鼻子朝天:“我才不要跟小屁孩玩,我要跟蔺晨哥哥待在一起。”
蔺晨用手夹住她的鼻子:“你以为你不是小屁孩?”
慕容雪珠想要挣脱蔺晨的手,但是挣不脱,只得带着鼻音道:“我不小了,虽然我只有十二岁,可是我比很多二十好几的姑娘活得都明白。”
她重新扒住了蔺晨的胳膊:“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要跟我的驸马呆一块儿。”
“驸马?”这次轮到萧景琰和列战英面面相觑了。
“别听她胡说,”蔺晨头疼,“都是孽缘。”
“多年前,我曾经和蔺晨兄还有江左盟的梅宗主一同游历过,那个时候我这个妹妹因为想念我,居然央求着我皇兄带着她出宫来找我,因此也和蔺晨兄
有一面之缘。”慕容南柯笑着解释,“没想到这一面之缘居然成了一见钟情,我这个妹妹啊,从此就非蔺晨兄不嫁了。”
“什么非我不嫁,小孩子的话也能当真?她那个时候只有七岁好不好?”蔺晨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