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能够把这些剑法融为一体,还出招化招,为他所用,真是难得。”
“而且这估计只是为了配合青阕剑的剑招罢了,青阕剑至纯至灵,所以这套剑法且清且明。”花不寻说,“若你给他一把别的剑,我猜他便是一套别的剑
法。”
“蔺少侠倒是个练剑的奇才,十五岁就打败了名剑三公子,还能将各家武学融会贯通。”顾尊看着塔顶上的人,突然有点感慨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看
到蔺少侠,总让我想到了我师弟当年……”
“蔺晨?”萧景琰不解。
“我师弟无心也是个练武的奇才,却没什么进取的心思,”顾尊笑着摇摇头,“说他是离经叛道也好,说他是自由自在也好……”
正说话间,花不寻眼光突然扫到了什么。
他伸手大叫道:“小心!”
所有人回过头去,却见蔺晨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跌下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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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蔺晨没有什么大碍。
他轻功甚好,虽然事出突然,跌下塔来,却也是稳稳落了地,让所有人松了口气。
萧景琰是第一个到他跟前的。
“我没事。”蔺晨对他道。
萧景琰上下看了看他:“我没问。”
倒是庭生一把拉住了蔺晨的胳膊:“先生真的没事?”
“你看看,”蔺晨转了一圈,“毫发无伤。”
庭生思忖:“先生,你知道吗,如果鸟太重了,就飞不起来了……”
蔺晨扯了扯他的脸颊:“就大实话什么的最不讨人喜欢了。”
蔺晨收了青阕剑,双手递给洛青鸣。
“洛公子剑法进步神速,蔺某认输。这青阕剑,我双手奉上。”
可是洛青鸣看着剑,却不肯接。
“当时我的剑锋根本没有扫到瓦片,蔺少侠会滑下塔顶,纯属意外。”洛青鸣说,“这场比赛,你没有输,我也没有赢,我们择日再比。”
蔺晨一愣:“还比?”
“反正顾盟主在金陵还要多呆几日,不知道顾盟主意下如何?”洛青鸣说。
“我们倒是无所谓,刚刚的比剑精彩纷呈,被中途打断,我们都没有看够,你说是不是,不寻?”顾尊道。
“全听盟主的,”花不寻说,“只是下次不要在五重塔上比了,百年古寺,都要叫你们给拆了。”
“那就选在军中练武场吧,”萧景琰想了想,建议道,“那里虽比不得五重塔天地高远,却也十分开阔,可以让洛公子活动开手脚。”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洛青鸣也同意了。
既然决定择日再比,萧景琰便先行告辞了。
靖王妃在五重塔旁的墨竹苑斋居已久,萧景琰想顺道去看看她。
顾尊看着萧景琰的背影:“你看看靖王殿下,和王妃如此伉俪情深,不寻,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盟主,怎么又把话题扯到我头上了,”花不寻摇头,“上次我就已经跟您说,那件事莫要再提。”
“你不要怪我旧话重提,”可是顾尊道,“那日你拒绝了我的提亲之后,我和内人说了这件事。内人便想劝悠悠早点死心,可是悠悠这丫头,从小被我和
她娘惯坏了,怎么也听不进去,吵死吵活,说是非你不嫁。内人也颇为中意你,说不寻你温文儒雅,心思又细,当是一位好丈夫,便要我再来说说看
。我也只好把这张老脸搁在这里,再来和你说说。”
“不寻貌不出众,年岁也比悠悠长了太多,一身病体,又没有武功,怎么好耽误悠悠终生?”花不寻摇头,“盟主,要我说啊,是您把悠悠看得太紧了,
整天关在我们万源宗,她那几个师哥人倒是都挺好,就是只知道清修,少了些趣味。悠悠说什么非我不嫁,不过也是矮子里面拔长子罢了。这天下好
男儿万万千,您要是让她出去见识一下,她便不会觉得我好了,只怕到时候她还要嫌弃我们两个老男人呢。”
顾尊朗声大笑起来。
“你说得对,”他背着手说,“也许是我担忧太多了,悠悠这孩子还小,见识也太少,等她长大些,说不定就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这次回到万源宗,我便认悠悠做义女吧。”花不寻想了想又说。
“你当真想要这么做?”顾尊看他。
“当真。”花不寻说,“我还记得我刚到万源宗的时候,悠悠才五六岁。这一眨眼,她都是十四五岁的大姑娘了,可是在我的心里,她总还是那个把摘来
的狗尾巴草放在我掌心里的小丫头。我也总是当她是个小丫头那样待她宠她,却忘了她已经长大。引起这个误会,我亦有责任。所以早点认悠悠做义
女,也是件好事。”
“是啊,这么说来,不寻你来万源宗也有十年了,”顾尊感慨,“当初你来万源宗的时候,大家都很惊讶。你没有一点武功,也不是个练武的体质,却想
拜入万源宗门下,大家都不服气。可是没两天,你就用武学造诣和策略谋划让大家都闭了嘴,就连我,也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现在万源宗那些个小
辈一提到你都恭恭敬敬地不敢半点造次,他们倒是不怕我这个掌门,却特别怕你这个先生。如今万源宗这般壮大于天下,武林还推举我当盟主,这里
面,也有不寻你一半的功劳。”
“盟主言重了,万源宗碧水青山,也算是个世外桃源,能够收下我这天涯孤客,我便也算寻到家了。”
“可是我始终还是觉得愧对你,”顾尊说,“这么多年,你帮着我忙里忙外,都没有时间好好寻一个真心女子,成一个家。”
“此身只合江湖老,”花不寻笑笑,“娶妻生子,非不寻所求。”
“或许是我真的老了,到了这把年纪,突然患得患失起来。”顾尊说,却突然有点感慨,“刚刚看着蔺少侠,又想起了我的小师弟。我那个师弟死的时候
孓然一身,没有留下一子半女。我不忍心不寻你也和他一样半生孤独。”
“孤独还是欢喜,本就是各人不同,我花不寻此生只愿在盟主左右,为盟主分忧解难,和盟主共看江湖月明。”花不寻说,“盟主与其浪费这个心思操心
我的事情,还不如操心下悠悠的事比较好。”
说到这个的话。
“你觉得那两个年轻人怎么样?”顾尊看着不远处正说话的蔺晨和洛青鸣。
“洛青鸣对剑术痴迷太多,而对其他事痴迷太少。他或许能成为一个好剑客,但成不了一个好丈夫。”花不寻回答。
“那蔺少侠呢?”
“蔺晨嘛,更糟。”
“怎么说?”
“蔺晨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却又通透得要命。什么功成名就武林至尊天下第一都非他所求。他只是个真正喜欢这个江湖的人罢了。这个江湖里的一草一
木、一波一澜他都喜欢。可是他又不会真的执着于什么。拿得起也放得下。他这样的人,很难喜欢什么人。而他若不喜欢,怎么也是不喜欢,就算你
把自己的心捧给他,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那他若喜欢了?”
“他若喜欢了,便是一骑绝尘,万马难追,”花不寻说,“若他喜欢的人想要一朵花,他便会踏破山河,去寻那朵花。”
“不过只怕我们悠悠没有那么幸运,成不了那个拈花之人。”然后他微微一笑道。
其三 起一次风波
日里还春风和煦,阳光灿烂,到了傍晚却突然下起雨来。
雨丝从檐上滚落,如丝线不绝。
萧景琰坐在廊下看夜雨连绵,不知道坐了多久。
蔺晨带了酒来:“发什么呆?”
萧景琰把紧紧握在手里的东西塞进了袖子里。
“先生来做什么?”
“陪殿下喝酒。”
“我没说要喝酒。”
“那就当陪我喝酒。”
蔺晨在他身边坐下来,自顾自摆了酒壶酒杯,又给两个人倒上酒。
自从毒酒案之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莫名近了很多。
花好日暖的时候,他们也会坐在一起喝一杯。
蔺晨一直未提要回琅琊阁的事情。大概金陵的五月确实是个迷人季节,就连这个看惯了天下美景的人也不免想要在此流连一番。
“今日从墨竹苑出来,怎么不等我就走了?我本来还在五重塔,想与你一道回来的。”蔺晨问。
“突然有点事。”萧景琰没有说明。
潇潇风雨,骤然寒凉。雨点打得院中花草沙沙一片,却把这寂静衬托得分外响亮。
“怎么不说话,”蔺晨问,“在想什么?”
“在想……这个世界上是否真有化骨为玉之事?”萧景琰说。
“哦?”蔺晨看他,“你不相信顾盟主的话?”
“不是不相信顾盟主,”萧景琰道,“只是无法相信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奇迹。”
“可是今日我们查看过了五重塔,确实没有可以怀疑的地方。”蔺晨说。
五重塔的塔身的每一层都有几根贯通塔身的金刚杵,上面刻满了经卷释文。金身泥塑的佛像环塔身摆设,中间又设立香台和善箱。
其中五重塔身,只有最下面一层有一扇大门,钥匙由苍鹭院的方丈管理。
二到五层塔身都没有门,只有小小的气窗,可供观景,或者飞鸟进入停歇。
最下面一层塔身倒还有正常大小的窗户,但是据说尚庆年间道教盛兴,佛教衰落,五重塔的香火钱越来越少,为了防止有人偷盗本来已经非常微薄的
香火钱,所以尚庆年间那次大修,第一层塔身的窗户都改造成了栅栏结构,里外皆不可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