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把明楼扶回明楼在金门饭店常住的那个总统套房的时候,明楼已经喝到了五六分醉。
可惜,还不够,阿诚想。
明楼坐在沙发上,没有脱西装,只是用一只手松了松领带。
“您喝多了,明长官。”阿诚说,“我帮您泡杯咖啡吧,好醒醒酒。”
他走到酒柜那里,拿出咖啡壶,就听得背后的明楼深深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
“原以为文人堆里才会有酸腐味,想不到商人堆里也开始发臭发腐了。”明楼道,“空谈救市救国,毫无助益。”
“大家不都对长官您新制定的经济政策交口称赞吗?说是有明先生在,他们心里都定了。”
“嘴上那么说,真到要他们出力的时候,没一个肯从自己袋子里往外掏钱。”明楼说,“这些老狐狸,都做了半辈子生意,看不到钱的道路,是绝对不肯投钱去铺的。”
“这么说,要让他们投资,只要让他们看到钱不就行了。”阿诚头也不回地说。
“谈何容易。这样的经济环境下,想要大刀阔斧,怕整个经济一旦支持不住就会崩盘,保守一点吧,却又怕沉疴难除。”明楼揉着太阳穴,“那些当官的也就罢了,屁股一拍,调个位置还是继续当官,吃着官粮,拿着官饷,该进袋子的一分不少,早餐总是面包火腿,鸡蛋要单面煎配流黄。只是苦了老百姓,打仗民不聊生,不打仗也物价飞涨,从前早餐还可以吃个馒头,现在怕是连碗薄粥也快喝不起了。”
阿诚正往咖啡杯里倒药的手顿了顿。
无论这个人现在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是阿诚见过的,坐过这个位子的人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提到老百姓苦处的人。之前那些代委员长,不是想着建功立业,好快点往上爬,就是尸位素餐,只想趁着在位子上的时候赶紧捞上一笔钱,好为以后做打算。
“咖啡呢?”出神的时候,听见明楼问他。
“这就好。”阿诚连忙回答。
回过神来,赶紧把药倒进热腾腾的咖啡里,然后用勺子搅拌匀了。
这个关头,还犹豫什么。他暗骂自己。
运往后方党组织的医药用品、枪械弹药,都要用梁仲春的走私船做掩护,通过港口运出去。现在最重要的,是阻止明楼把放关的权利分出去。
当他把咖啡递给明楼的时候,明楼举起来闻了闻,然后喝了一口,又放下去。
他正有点担心明楼是不是看出来什么端倪,却听见明楼说:“还是你泡的咖啡香啊。”
他这才放心下来。
“明长官过奖了。”他连忙说。
“这几日想的事情太多,一到下午就头疼。别人泡的咖啡我都不爱喝,唯独你泡的咖啡最让我中意。”
然后他看见明楼一边说着,一边毫无怀疑地将咖啡几口喝了下去。
那是当然,阿诚想,我这泡咖啡的手艺还是拜您所教。
明楼喝了咖啡,拿起酒店送来的报纸想要看看今天的新闻,但是没看半页,拿着报纸的手就垂了下去。
“怎么了,长官?”阿诚装作关切地问。
“大概是真喝多了,胸口有点闷。”明楼的另一只手撑着脑袋。
“那我开窗给您透个气。”阿诚说着,走过去拉开了房间的窗帘,打开了窗户。
已经将近冬至,风带着寒气,从窗口鱼贯而入。
大概是想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明楼放下报纸,踱过去站在窗口,背着手站在那里吹着凉风。
阿诚站在他背后不远处,思忖着时机是否已经成熟,却听得背对着他的明楼又叹息了一声。
“阿诚……”明楼道,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可是当明楼回转身来的时候,阿诚已经两步赶上去。
明楼的反应比他想得要快,但是阿诚比他动作更快。
他双手轻轻一推,明楼身体往后一动,就被他推得靠在窗棂上,无路可退。
“你……”明楼只来得及说一个字,阿诚已经倾身吻住了他。
他能感到明楼的身体僵了一僵,嘴唇紧抿,并没有为他张开。
大多数人一开始都这样,阿诚想。可是对这个他早已驾轻就熟。
双手伸上去,他用一只手用力捧着明楼的脸颊,另一只手伸到后面去,轻轻按着揉搓着明楼耳后变得火热的敏感肌肤,然后用嘴唇用力碾压明楼的嘴唇,舌头强硬地探入,直到明楼把双唇分开,湿漉漉地接纳任何他用他的舌头可以做想做的事情。
虽然一直想要把明楼当做他任何一个任务对象,但是这个时候阿诚还是忍不住意识到,现在在和自己接吻的人是明楼。这样的认识,让他的身体也变得火热起来,仿若有一股股激流涌遍他的全身。
明明自己是钓鱼者,可是越是吻下去,阿诚却越是不大确定起来。
明楼的嘴里是红酒和咖啡的味道,让他仿佛咬钩的鱼,唇齿被纠缠在明楼的味道里,欲罢不能。
……直钩而钓,果然愿者上钩。
在难以自持之前,他赶紧分开了和明楼的吻。
药效似乎比他想的发作得更快。明楼呆立在那里,半垂着眼睛看他,眼神有些涣散。
他伸出手,阿诚一时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然后发现明楼把手背轻轻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大概是刚刚吻得有些用力,这时候阿诚的脸上也滚烫滚烫的,明楼的手背贴上去,粗糙但是冰冰的,非常舒服。然后阿诚感觉到明楼的手指背面轻轻地从自己的面颊上擦过,然后落在了他的唇边。
明楼用大拇指轻轻擦掉了阿诚嘴角上沾到的唾液。
“这就完了?”他带着那种醉酒者的半酣笑意问。
“啊?”阿诚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明楼的手指从阿诚的嘴唇上滑下去,然后捏住了阿诚的下巴。
“要不要再接个吻?”明楼抬起他的下巴,对他笑笑,“反正等醒了,我也什么都记不得了。”
啥?阿诚想。
在阿诚发愣的当口,明楼突然就倒下来,亏得阿诚反应快,伸出一只手揽住了他,不然明楼明早醒了,保准发现自己脑袋上多了一个包。
“哎,怎么说倒就倒啊。”他说,让明楼微微直起身体,靠在自己的肩窝里。
药效已经完全上来了,明楼睡了过去。
阿诚对着马路对面那个建筑的窗户做了个手势,那里的窗帘立刻落了下来。
事成了,他想。下面的就简单多了。
明楼比他想得要重,他半拖半抱地把明楼往床边拖去。
直到把明楼扔在床上,他才拍拍双手,出了一口大气。
“去欧洲吃什么了你,瞧给你吃成实心的。”他摇头说,然后开始帮明楼宽衣解带。
可一接触到柔软的床,明楼立刻轻轻翻了个身,脑袋蹭着被单,把脸往枕头里埋。
阿诚只好一个膝盖半跪在床上,把明楼掰成仰面朝天的姿势,好方便他脱衣服。
眼镜摘了,西装扒了,马甲也脱了,只剩下衬衫。想了想还是不行,像明楼这么精明的人,还得再扒上一层皮。
于是一咬牙,又接着往下脱。
可他刚解开了明楼衬衫顶上的头两个扣子,明楼的手就无意识地伸上来,握住了他的手。
刚刚在窗口吹了风,明楼的手背是冰的,可是手心里却依然暖得很。
那种温暖一裹住阿诚,便让阿诚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明楼的脑袋歪在一边。即使不知道涂了几层发油,这个时候他的发型也被枕头摧毁了,变得一塌糊涂,头发掉下来一缕,垂在他的额头上。
有多少年没有见过睡着的明楼了?
太多年了,他想。
阿诚想起还在明家的时候,总见明家小少爷明台嚷嚷着要跟明家大姐明镜一处睡。
明镜也想让明台早些学会独自生活,可是总下不了狠心。
对于这个幼弟,她从小当儿子宝贝着,纵容惯了,狠心的事情只好明楼来做。
那个时候阿诚常看见明楼亲自揪着明台的睡衣领子,把这位小少爷从大姐房里拎出来。
“你都多大一小子了,还跟大姐睡?”
“我一个人睡不着嘛。”明台抱着枕头嘟囔。
“那你跟我睡。”
“嘁,谁要跟你睡?”明台不满。
“还嫌弃起你大哥来了!”
“大哥呼噜那么响,吵死了,跟你一起根本睡不着。”
“你小子又皮痒了是不是?”
“我是说真的。大哥,你得治治你的呼噜,不然以后肯定讨不着老婆了。”明台说,“我觉着吧,我以后肯定会比大哥先结婚。”
明楼回头看明镜:“大姐,这小子这么没脸没皮没规没距的,你也不管管。”
“我们明台这么讨女孩喜欢,将来一定很多人倒着上门提亲,我可是一点也不担心,”明镜一颗心明显是长偏了,“倒是你啊,可千万不要被明台说中。”
这个人怎么会讨不着老婆呢,可是阿诚想。明明他睡觉的时候是最好看的。
有一次,养母和阿香陪着明家大小姐去苏州访亲了,明台吵着嚷着要跟大姐一起去玩,省得留在大哥身边挨训。于是大姐就把明台带上了,让养母把阿诚留在明家,由明楼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