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儿
我在弄玉怀里依偎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暗了下来,几颗星子悄悄爬上了苍穹,月光斜斜地倾洒下来,屋里和路边的灯火星星点点亮了起来。
我抬头望了望天,有些不情愿地从弄玉怀里起来,若不是肚子饿了,我此刻定是一分一秒也不愿让旁人打扰了去的。
我拉着他到了饭厅,一桌子菜还呼呼冒着热气。
九灵见我们回来,便插着腰不满地说,“呆子采,你带着小玉儿出去玩也不看看时间,这些菜我都热过一遍了,小玉儿一定饿了。”
我努力憋着笑没有回她,扭过头去看弄玉,弄玉唇角抽了抽,脸已经黑了大半。
谁知九灵神经大条完全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自顾自地对着弄玉说,“小玉儿,你肯定饿了吧,都怪这个臭温采。来,这里都是你爱吃的。”
我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九灵撇撇嘴,眼睛也没有抬一下,“有什么好笑的,快来吃饭了。”
我促狭地笑着盯着弄玉,他的一张脸已经全黑了,阴得可以滴出水来。正巧九灵见我们都没有动弹,抬起脸来,正要说话。
就见弄玉眉梢一挑,目光凉凉地扫向她,唇角却露出笑来,冷冷地问道,“你刚才,叫谁小玉儿?”声音冷冽如冰,霎时间整个大厅千里冰封。
九灵在弄玉开口的那一瞬就僵住了,也忘了手下的动作,只余下满脸呆滞。
过了好一会,才转了转眼珠子,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吞了吞口水,怯怯望向弄玉,“大……大公子。”弄玉无甚反应,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呜哇,大公子饶命啊。”九灵一下子垮了脸,嚎啕出声。
“哈哈哈哈!”我看着他们这幅样子实在有趣得紧,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得太厉害一不留神被口水呛到,咳得我满脸通红。
弄玉无奈得叹了口气,又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拍着我的后背帮我顺气。
我笑够了也闹够了,忙招呼九灵他们坐下来吃饭了。人都坐下了却不见了白琼隐的影子,我正疑惑着,
九灵也发现了:“咦,白公子下午还在的。怎么这时候不见了人影,平日里吃饭他可是跑得最勤的,我去叫他吃饭。”
不消片刻,九灵就一路小跑着回来,却仍是她一人,她只递给我一张信笺和一个雕着白兔的玉坠,闷闷不乐道:“白公子他走了,屋子里什么行李也没带走,也没说他去了何处,只留下这张信笺和这个坠子。”
信上只写了寥寥数语,我却有种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他的感觉。
“呆子采:
你看到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我要等的奇迹等到了,我也不必再留了。如今弄玉身体已无大碍你且放心,今后就是我不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桓郎去了,那个奇迹我也等到了,如今你和弄玉都安好,我也无甚牵挂。我要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去了,今生今世再难相见。我会照顾好自己,不必伤怀。
勿忘,勿念,勿寻。”
落款仍是一直通体雪白的兔子,眸如点漆,神色竟与白琼隐有几分相似。
弄玉拿过我手中的玉坠,看了半晌,蹙了蹙眉,疑惑道,“这是琼儿。”
南宫月
弄玉醒来,本卸下了我心中一个大包袱,可白琼隐又走了,我早就把他当做家人,可弄玉是回来了,另一个家人却又走了,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喜该愁。
匆匆扒了两口饭,我便再吃不进去,借口回了房把自己整个裹在被子里暗自整理情绪。
不久我听到弄玉进来了,嗅到了他的气息,我也不出来。
兴许知道是他,我才敢这般任性,许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宠出来的小性子竟又回来了一些。
身旁的床褥一塌,我听到弄玉一声轻轻地喟叹,接着整个人便连同被子一起被人搂到了怀里。
他只是搂着我隔着被子哄孩子似的一下下在我背脊上轻轻拍着,“呆采儿,分别才是人生的常态,经历了这么多你还会不明白吗?
每个人啊,都会到你的生命里匆匆走一遭,然后又会离开去继续他们的故事,哪里会有人一直停留在原地。
云卷云舒,你瞧瞧这碧华宅不也早已不是你第一次来的样子?”
我只是静静听着并不吱声,其实我又哪里是不明白,只是不甘,不愿再接受更多的分离。
弄玉拍着我的手稍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知道,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个故事,故事的结尾并不重要,所以啊我们永远都不要让结尾夺去了故事本身的光芒。
总有一天,不论你我愿不愿意,也许我也会离开,你总要继续活下去延续你的故事。
而在那之前,只要我们两个还是在一处的,旁人总会来来去去,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眼眶发热,再也忍不住,掀开被子便直直扑过来吻住他的唇,久违触觉让我眼眶发酸。
弄玉明显一愣,却很快俯身加深了这个吻,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泪水落了下来,咸涩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弄玉喘着粗气松开了我,却看到了我红肿的眼和眼下厚重的青黛。
他蹙着眉,微凉的指腹抚上我的眼睑,眸里盛满了怜惜和心疼。他最后啄了啄我的唇,却不带一丝□□,“采儿你瘦了,今晚好好睡一觉吧。”
我能看到他眼底压抑着的欲望,可我最近实在是累狠了,只是点点头便在他的气息中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九灵便敲门说有人拜访,我正睡得迷糊,一抬眼却发现早已日上三竿,打着哈欠到了正厅,却发现弄玉早已坐在厅里待客了。
他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过去,我坐下细细打量来客:却是一名须发尽白的老翁,一双眸子灿若繁星,眉宇间透露出龙凤姿采,竟有些清冷如月光的清高气质。
我正要开口相问,他却开口了,“我是你们之前在找的南宫月。”
我愣了愣,听到这个名字,初次与白琼隐相见的画面便浮现在我眼前,转瞬一丝恐慌爬上我的心头,我急急地问,“是白琼隐让你来的吗?弄玉的身子怎么了吗?”
听到我的问话,他笑了起来,“你放心,他身子没事,我来,是为了隐儿,就是你们说的白琼隐。”
“罢了,如今我早已不是那地方的人,告诉你们也无妨。白琼隐他本不是凡人,是嫦娥怀里那只玉兔,贪玩才下了凡来。”
我张着嘴,被他的话镇住了,他斜了我一眼,继续讲了下去,却是对着弄玉,“桓王爷府上可曾养过一只名唤琼儿的白兔,两年也未长分毫?”
弄玉颔首,“正是。”
“你年幼的时候,是否有过一个白公子在贵府做过客?”
弄玉凝眉想了想,“正是。”
“那你再仔细想想那白公子的模样?”
弄玉恍然,“难道那白公子竟然是他?”
南宫月笑笑,“正是。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当初他因你爹初尝情滋味,本该有个结果又突生了那件事。
后来他得知真相心下了然便隐去莲香谷,又碰到了你与雅文。桓雅文是最像你爹的,你也明白。
后来的事情你们便知道了,当初雅文执意救你他之所以答应,是因为只要仙人愿意放弃自己的仙力成为凡人,便可以拯救一个人的命。而他离开天庭太久,又被凡尘浊了仙力,当初我只离开天庭几日,都差点救不回寒清,他又怎么能做到。都是命。”
我听得难受,白琼隐那样孤高的人愿意放弃仙力却阴差阳错失去了所有,造化弄人。
“还有你们两个,我掌管世间姻缘,却从未见过情深至此。
日日长相思,相思肠断绝。桓弄玉本是孤苦一生的命格,而你偏偏遇到他,你们两个互生情愫本就是个错误,玉帝让我把一切修正过来,我便亲手断了你们的红线。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被月老亲手斩断的红线,竟生生被你们系了起来。”
我与弄玉对视一眼,早已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便了悟对方一切心思。
南宫月嚅了一口茶,“隐儿当初说桓弄玉的神识神仙也救不了是不错的,所以他在等,等你唤醒他。
你以为枯死的树木为何会发出新芽,满园的梅花为何会一夜间开放?人们只到植物有生命,却不知植物有感情,是你打动了它们,打动了老天。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我就言尽于此了。”
说罢,他便站起身走了出去,虽年迈,步伐却依旧稳健,迎着日头,恍若谪仙。
一如往昔
送走了南宫月,我还在呆愣他带来的消息中,努力消化着他说的一切。
难怪这么多年白琼隐面容一毫不变,难怪他好似什么都知道,难怪他的医术当世再无人能出他之右。
原来,在那个月夜他已经把一切告诉过我了,只是我从未留心也从不相信。原来,这么多年与我朝夕相伴的,竟真不是凡人。
我扭头看着弄玉,却发现他只是把玩着手上的玉坠,看着我呆愣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一阵哂笑。
我也知自己刚才的呆愣模样着实有些傻了,脸上一红,忍不住张口解释,“不许笑不许笑!方才,你也不能怪我愣住了,谁能想到白琼隐他不是个凡人,谁能想到一个神仙就在我哦身边生活了这么久还付出良多。你可别说你就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