鷇音子果断接话:“大宗师不妨直言。”
“若吾说,吾要这半壁江山呢?”
第45章 四十四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米那!之前跑去摸鱼了!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给文剪了个MV,可以来这边收看~/video/av4354549/
然后,还是因为各种三次元的事情,工作啦,什么奇怪的人际关系啦,然后懒癌啦,剪视频把自己虐到cry啦……等等各种离奇的症状,以及万恶的爆字数,终于,终于!终于我还是憋出这一章啦!!!!嗷!!!!让我出门右转蹲地大哭一会儿!!!
一盏油灯影影绰绰,刚刚好照出一块让五个人看清彼此面容的暖光。用的不是什么名贵的油脂,寂寞燃烧的烛焰像是一朵凋残的花,只剩最中心的一点点,微微薰起的青色烟团里混杂着一种泛苦的味道。
“……所以,从探到的消息来估算,逆海崇帆最快丑时便会进入烟都,”坐在灯前的人从摊在面前的图纸上把视线转向恭谨地低头立在下首的三人身上,停了一下,“雨亭,烟都境内众人疏散避难事宜就交由你羽部,西宫在时,想必演练过多次,照旧执行便可,不要再来问本宫的意思。”
“秉丹宫!我是商亭!”被指派了任务的那人用力点头,言语中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丹宫的意思属下明白!定在今夜子时之前完成全境百姓的转移!”
被尊称为“丹宫”的年轻男子面无表情转过头,轻咳了一声,看向桌上的图纸,又接着说:“朱寒偷出烟都一直走的都是西边一路,逆海崇帆西来,穿过阵法,最快的捷径便是渡河……鹤亭,你带着角部的人等人群疏散后就把西边那座碍事的桥拆掉。”
“秉丹宫!我是挽亭!”左首一人亦是使劲一躬身,响亮地答道,“属下这就带人去拆!”
“噗……”陪在一边侍奉笔墨的侍童实在没熬住,像漏了气的球一样笑出了声。
宫无后静静吸了口气,又侧过脸看向中间那人,蹙了眉道:“商亭,你带着徵部埋伏在河岸到‘雾锁烟迷阵’之沿途,只需作小股干扰,不必正面应敌,目的是将逆海崇帆驱至北侧山麓,可明白了?”
“丹宫我是雨亭!丹宫的旨意属下明白了!定不辱使命!”
宫无后脸上划过某种类似清早被人吵醒的不悦,挥挥袖赶走这些仿佛迷路的小柴犬突然被主人领回家一样、眼中全是肉麻水光的三人:“既已领命,便不要杵在这里了。交待的事情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是——!!!”三人齐齐俯首,充满干劲地唰唰唰转身,连衣摆都格外兴奋地飘扬起来。宫无后甚至看到那个不知道是挽亭还是雨亭还是商亭的人背身过去的一瞬在偷偷拿袖子拭泪。
简直佩服他师兄的识人之能。
于是思绪无可挽回地偏移到像这绵延无尽的暗夜一样无望的方向。
“你们等等……”
三人立即转身,巴巴地凑上来。挽亭问道:“不知丹宫还有何吩咐?”
却是久久没有下文。纤长的手指似无意识地顺入鬓间,指尖微微用力,松松的发髻浑不胜簪似的将散未散,并蒂斜飞的一对乌木发饰仿佛下一刻就要坠地摔断。宫无后垂下眼帘,唯见浓密的长睫像是在透露着什么心事般地轻颤。
等到所有人心里慢慢转了凉,才听那一声微微泛哑的话语传来:“那时候……西宫有没有特别交待过什么?”
纵然是这一帮远不及诸宫心明眼亮的亭臣也毫不费力地听出尾音里气息的乱像。
事过境迁,他们在那场只有不到两成的人生还的大战中苟延残喘下来,要说甘心就这样一事无成地混过这辈子去,未免太小看他们了。所以当朱寒出现在商亭面前带来丹宫的传讯,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就聚齐了当日断后大军的残部,兴高采烈地跑来朱家。但雀跃预试的兴奋到此为止。
沉默如一块湿布,蒙住了所有人的眼耳口鼻。
三个人低着头面面相觑,企图搜肠刮肚找出一些什么可疑之处,来回应问话之人拼命掩饰却还是暴露无遗的那一点点期待。
宫无后放下手,捏起搁在一旁的朱笔在舆图上勾出几个圈。百端心事,在眉间几乎纠结成了一个“悔”字,不该想,不该问。
终于,挽亭浑浊不清地开口:“那时候……我与雨亭奉西宫密令把主事令牌与闇亭一脉令牌分别送去竹宫、千宫手中,等赶回来就已是逆海崇帆兵临城下,只收到羽部传下的掩护大部转移的死令……连西宫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哦。”
案头烛火摇晃,像是昏昏暝暝地打着瞌睡。
他终归还是存了点侥幸的,可也只能任其烂在心底。自己又如何不知,倘若当日还有布置,不至于最后和他在一起的未雨绸缪的那位也毫无动静。
你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精打细算一步一步地走来,左右逢源、进退无碍,就真的没给自己留后手么?
宫无后松了笔,冲下面的人摆摆手。
三人垂头丧气地走向门外的黑暗。羽部的商亭突然转身问了句:“丹宫,烟都遭袭的事,要报知未雨绸缪么?”
宫无后这次斩钉截铁:“不必。”
红厝瓦的院落又恢复了宁静,草木摇落的希娑声与秋虫鸣泣之音再度变得像往日一样清晰可闻。
“你怎么还在?”宫无后恍然回神,却见之前热心地要跟着闇亭一脉去安置烟都子民的侍童闷声不吭地守在角落的暗色里。
朱寒皱着一张娃娃脸说:“朱寒不走,朱寒知道公子这么安排就是想一个人去对付逆海崇帆吧?公子武学自然天下无双,但还是太危险了,朱寒不能让公子一个人去冒险。”
充满孩子气的发言令人由衷地笑出了声:“那么朱寒是打算随吾前去,然后碍手碍脚让逆海崇帆省点事?”
——明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少年无话反驳,只鼓起了腮帮子。
丹宫一句“撤离”的旨意来得十分仓促。
宫无后与朱寒走到西境的时候还能闻到街边空落落的民宅里飘出的饭香,算时辰,正是烟都一日三餐里“暮食”的时段。而且闻到的恰好是宫无后嗜食的那种五香味,大约是把黄豆和雪里红放在一起炖煮的一道菜,香料爆炒后,带一点点刺激性的甜香格外浓烈。
“也难为你们,好好的晚膳也硬生生打断了。”宫无后忽然感慨。
朱寒却是撇撇嘴,用习以为常的满不在乎道:“能保住性命就很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吃饭。”
在宫无后这种修真之人眼里,再是红缕玉盘金镂盏,要么是仪式,要么是点缀,要么是麻烦,要么,是对那些以关心他三餐吃了没有和吃了多少为名、行聒噪之实的人们的敷衍。可对于很多人来说,一家数口简简单单的三顿饭就可以是茹苦含辛、倾其一生要挣的命。是否该说,众生皆苦,只是各有各的可怜。
代表着秩序与安详的香气在二人身后的风中渐渐冷却。
他们到达了那座即将拆毁的桥下,挽亭凭月已带着角部的人待命,只等丹宫过了河,便要动手,以绝逆海崇帆长驱直入之路。
雕着优雅芙蓉造型的望柱在宽大衣袖附着的素手之下一个个地被轻拂过去。
栏杆拍遍,莫名地,脑中回想起当时听到的一句话:“人这一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就算位登九五、醒掌天下,也会有他的难处……”
浓云压碧水,烟波不起,千里望去,溶溶如万顷寒璧。归帆过尽,只余秋叶淡淡扫落,拥起涟漪,好似一场灯帷萧瑟的残宴。
这座桥用二十八块巨石拱起,在山地多过平原的烟都算得上建制宏丽,不过片刻间也已经走到了底。
朱寒站在桥上目送着赤霞单衣包裹的背影,孤独而模糊,渐渐没于四面八方忽然涌上的林木的阴影,踌躇了一路的话,在快要看不见人的时候终于逼出了口:“公子!这桥真要拆吗?”
最后的最后,他对他说:“如果你真的无法原谅,就忘了我们吧。”
有些话,终究说不出口,就用那些真真假假让你自己去悟。
到底有多绝望,等不到那个结束,宁可亲手销毁于无。
飘袖生尘,忽如烟华落幕,宫无后步转虚空,只道是:“拆。”
“前方一片坦途,生相大人自可挥兵直入,只需沿此路往前,便会遇到一座石拱桥,可从那里直接抵达烟楼所在。”白色绢扇呼啦呼啦直摇盖住一张惨白的脸,好像如此便能逃避什么似的。最后的一道烟幕后,就是当年的那个修罗地狱,他仿佛还能听到漫山遍野神鬼的嚎哭。就算贵为宫位,照样被西宫吊影眼都不眨地推上一条有去无回的路。可笑他一生脚踩两条船,最后却身陷两面围堵。到底是忧心欹月寒无法一击取下古陵逝烟的命,怕将来无法转圜,无奈做足了全套唱完了一出“身先士卒”,总算让他逮到一个于尸骨堆中逃出战圈的机会。他捂着破了一个大洞的腹间,昏昏颠颠一路血流如注,堪堪跑出烟楼边界,再回头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灭世大阵,刹那毁灭那些在呼吸的、不在呼吸的生人死尸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