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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烟都]九重烟雪任平生 完结+番外 (安零)


  无人来应。
  他敛一敛心神,深吸一口气,将门拉开。
  古陵逝烟一直站在阶下,看一段绯衣飘举,泛过苔痕,又见漆黑的内室缓缓洞开,许久,无后都是那样凄神寒骨、独对苍山的姿态。
  他等不过,抬步跟上。
  那是一顶翼善冠,明黄累丝编缠,贯珠帽缨流泻着淡淡暖光,荧荧如魄,似乎是无心遗落在书案上,随时会有人来取。冷殿风徊,铜炉香断,案上铺着的泥金地梅花锦缎被人压出一缕一缕弧形的皱褶,惹得虬枝参差欲舞。
  一枕清梦冷如冰。
  宫无后推门的手攥紧了门框微微发颤。静室里的空阔陡然放大无数倍,他缈若尘芥,百转千寻,却还是任凭春风唤不回。
  而之于古陵逝烟,则是万水千山走过,第一次有了穷途之末的痛感。
  模糊光影泛起,白驹过隙,他似又回到当年冠礼盛典,亲手为吊影授锦衣、赐冠带、明典刑。记得前一夜他数遍典籍,才定下了一篇《假乐》:“假乐君子,显显令德,宜民宜人。穆穆皇皇,宜君宜王,不愆不忘……”
  从此再难忘,一低头时、那双碧水寒照的眼中摇曳的光。
  是的,一切又都重头了吧,否则何以无后会在他身旁、哭得像个孩子。
  他举头回望,孤阳杲杲,炽烈丕昭。照彻寰宇,也照遍古今,此造物之无尽。
  可唯有人,当年错过,便再不回来了。
  苦境一向丧乱频、华年少,离恨多、尘缘浅。
  这里固然有弄风研露之野趣、画桥烟柳之妍丽、饮马黄昏的苍茫、血火焚劫的动荡……但无论哪一种都经不起“命运”这双手的抚摸——人们总是穷极想象来描述它的模样,时而是“非常道”的太一元始,时而是喜怒无常的仙班君王,但无论哪一种,它对于这块生聚之地的无所顾惜从无两样。
  即便到了嵚崎历落的烟都、句芒所辖之福地,在经历了一系列冲击、内耗、征伐、混乱之后,也已无力变惨为舒。
  澹台无竹从连篇累牍的文书中抬起发胀的头。烟雪九重的窗子镶着整块透亮的云母,正将如火如荼的烟霞截出一块,仍是昔年的辉煌。可他数日里治仓廪、恤民瘼,奔走谕告,风雅丧尽,更无故旧可夸。
  “竹宫,你这笔账算错了。”
  澹台无竹被唬得一跳,猛回头就看到痕千古神出鬼没地站在他身后。
  “照你这数赈济下去,烟都怕要饿死三回了。惨呐……”他悠悠一叹,抄起尚有余温的茶盏,倚在旁边一把圈椅里坐下了。
  “我又算错了?”一声颓丧的抱怨之后,安静的书斋里响起一片“稀里哗啦”的卷帙舒散之声。这就是他一度汲汲营营之物,实乃人间恶趣。但烟都百废交困,赖以所生的地气丹宫一刀切断,落得跟苦境各处疮痍之景一般无二。甚至连外围阵法都无法维系,痕千古亲自盯着暗亭一脉驻守四方要冲,目不交睫已经数日。
  之所以人困马乏之中二人还有心情逗笑,全赖压在四奇观头上的头号劲敌——逆海崇帆自毁长城,在赦天大祭上爆出教义分歧的严重冲突,被论者目为“神赎派”的张乐城之流紧紧抓住鷇音子破除尘世之机大肆攻击原本的正统,渐渐也独出一流,眼见着就要与原教宗并驾齐驱。
  而圣航者天谕对此已无能为力,她的千禧圣祭被如今的正道执牛耳者柳峰翠所腰斩。当时豁命一击刚要发出,黑海中央恶水滔滔,山海震响,漩涡急浪中一人横甩一枪,直接截断了两人的招式。波涛横飞中,鸠神练不经意落入一个白衣白枪、姿颜飞扬之年轻人的怀抱。其睛芒粲然,内有一泻汪洋之豪壮,凑近了那张失色花容,问道:“女人,你在此扰我黑海森狱宫阙动荡,可做好赎罪的觉悟?”
  至于后事如何,那又是另一段纷纷扰扰、纠葛不休的恩怨了。等到弁袭君赶到,早已是瀚海一空,人亡不知。他对着一片残山剩水,仍欲尽力挽回失落的人心。圣裁者余威尚存,其后数年,果真同异端争出一个旗鼓相当的局面。但逆海崇帆的衰颓已是大势所趋——金无箴看人奇准,被他挑唆的张乐城确乎是个执念深重的信徒,始终在与黑罪孔雀的消长中把对方困得一分余力也不剩。
  金无箴一面盯紧逆海崇帆的动静,一面不负大宗师当日“吾必赐你一个腐刑”之所言,对凉守宫极尽折辱。原来当年古陵逝烟的继位实不顺当,而一早与他敌对的宗族门阀当然要借此动摇他刚刚到手的大权。彼时烟都封锁全境,血雨腥风,有像西宫吊影这种危局中反受赏识的,自然也有凉家以极重的代价保下来的这位。他昔日兴风作浪无数,如今却被下了一味痕千古引自荼山的秘药,令其伤处隔日重生,则这最下之辱便天天被金无箴反复施行,糜有终矣。
  至于烟都境内,躲过这一番灭顶之灾,万众皆有浴火重生的惶惑不实之感,那种小国寡民的创痛萦绕在上空,悲壮中更生出紧迫,因之烟楼发号施令、调动民力,倒也无不响应。如此方数日,全境也已经平静下来。
  只是烟楼虽得解封,但主事大人并未如传言中那样获救,一时上下也是惴惴难安。丹宫更是疯也似的每日敦促四部翻遍主峰寸土。大宗师虽不说什么,但一不明发文书、二不制主入祠,下面的人也能揣摩出是何旨意,更念及往日西宫行事,也不免心伤,故一拨一拨的人深入山林,四处找寻。
  痕千古两下里奔忙,这一日实在病骨难支,便转到烟雪九重来以欺负澹台无竹为乐,顺便喘口气。
  若是以往,千宫早就抓住这浪费宝贵人力的事情到大宗师跟前告上一状。但现在他们是何等任劳任怨,只求万事平安,至于那两人还要怎么闹,都随他们去吧。
  “说起来,小绿也不知去了哪里,”澹台无竹忽而托着下巴远望云空,“派出去那么多人找,居然一丝踪迹都找不到。千宫你说,我们总是出门见鬼,可一家人怎么就这么难聚到一起呢?”
  痕千古淡淡饮下一口茶,道:“先不管东亭碧的事,若西宫吊影再找不到,只怕那一位也要留不住了。”
  “啊?”澹台无竹腾地站了起来。
  暝色栖迟,片云沉浮。大宗师独坐冷窗前庭,被晚景自后泼了一身。红泥小炉在一旁的桌案上“咕噜咕噜”地滚着水,看上去似含□□诉的朱红火苗抱着一只细巧的金铜小壶,宛若天鹅颈一般的壶口正袅娜地吐出白雾。大宗师端着茶碗,器皿是古雅苍越的秘色瓷,茶汤则是浅浅一汪绿,他耐心地等着水凉下三分去,好褪却了炉炭的火气,让清冷的茶叶润出香味。寒山一带,如沉默而忠诚的列兵,静静匍匐在他脚下。
  宫无后就是这会儿从山下慢慢踱上。
  慢裾轻拖,绣裳微乱春水,沙沙作声。暮光欲镀,又恐加深了暗影、太过沉重,便只朦胧地染上一重,遂作青烟散去。他缓缓坐在对面的客座上,遒媚的姿容被长发遮了小半,然猩红血泪仍锋芒无损。
  “近日吾时常在想,两岁时不治而亡和现在比起来,哪一种更为幸运。”
  古陵逝烟把视线从瓷杯上挪开:“这种问题根本没有去想的必要。”他直视着那双暗沉的瞳眸,开口就是出乎意料的严厉,“所谓古之真人,‘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风雨加身,而不失其本。你还是这样患得患失、心浮神荡,太让为师失望。”
  宫无后只是静静听着,末了寂然一笑:“大宗师果然时时不忘传道授业。吾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铁石心肠,才能不动于心。既如此,你何须坐在这里,这算是惺惺作态?还是要靠这个、才能平衡你心里的不安?”
  杯中水光浮泛,跌宕起一层细密的气泡。古陵逝烟的双肘压上浅刻卷草纹的扶手,目光晃都不曾一晃:“吾只告诉你,吊影在或不在,烟都都只有一处可去,就是领袖群伦;你我皆无处可躲,唯有再战乾坤。”
  倦极了,宫无后难熬地仰起头闭了闭眼,强忍着怒气道:“就算这样,就算这样,吾还想问一句:那、又、如、何?!”
  “飞光不能消寿,红尘不可灭身。你闯罗浮、退龙宿、折雀锏、断昆吾,吾不信你没有一瞬间的彻悟。”大宗师的声音如滚雷一般沉重地迫近,“你我源出一脉,个中差别,无非是吾之畏因、汝之畏果。”
  “烟都大宗师早已勘破因果、撇却尘情,可是吾心会痛啊!吾自始至终想要留下的人、一个都不曾留住。”他猛地攥住前襟,人也朝前倾着,万分煎熬,“如果你真的不愿见吾作茧自缚,你又何须跟鷇音子定下这交易?”
  “不立不破!”古陵逝烟重重拍案,茶汤翻出大半,“吾用元生造化球换你本心不失,原意是要你‘知而后忘’,但是你却溺情不返!武,你要修,吾可尽释灵能;仇,你要报,吾就在你面前……”
  “没有意义了!”宫无后手中攥着扶手扬起头,痛陈道,“师尊……人不在,这所有的仇报、和解、希望、失望,都没有意义了。”
  他宁肯背弃手足情谊,却徒惹无穷烦恼;他试图尽释前愆,却又被大宗师逼上恨断天涯;等到他愿意接受、愿意重头来过,西宫吊影却用一座空城完成这场漫长的告别,用一个逾期未归了结了他们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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