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只觉得一阵头疼,听着兄嫂二人越吵越凶,外面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这话题竟从男人转到女人上面。
“唉,这美人身后映衬个丑物啊。”
“我觉得不丑啊,你看没毁的那半面还挺美。”
“我看你是和那个男人一样色迷心窍了吧,这样的女人谁敢要啊,半夜醒来一睁开眼耶,都不知道自己是醒了还是在做噩梦!”
“也是,都成这样了,给我做小我都不要!”
只见那中谷大娘面色晦暗,阴晴不定,然而头却越来越低,想让那头发将自己的容貌再多遮掩几分,眼中却已然露出凶光。
“是啊,真不知道谁敢和这样的女人在一块——”
“我敢。”
千雪孤鸣只觉得一阵没顶的烦躁,任酒再怎么也浇不透,这世上,确实只有酒不好喝能让他生气,而现在那坛中的酒,已经生出涩意。
他干脆将酒抛在了一边,站起身走到了中谷大娘身边,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
“你跟我走。”
却见那中谷大娘一惊,手中敏捷地几番挣动,亟欲甩开千雪,两人这般拉拉扯扯,一路纠缠到了酒肆门外。
酒肆门外,一架气派马车停下,马夫一声悠长的吁声徘徊在街上。随即,从中缓步走出一个锦衣人。
凉风拂面,夜空中乍响出一片璀璨的烟花,街上人纷纷抬眼向上望去,好不热闹。
竞日却没抬头,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双从酒肆远去的背影。
该是褐发少年郎一怒为红颜的烂俗戏码吧?
而那少年死死握着那姑娘的手,随即压低了声音不知在女孩耳边说了些什么。姑娘神色几番变化,终还是妥协而去。
望着望着就走远了。
十七 癸亥腊月记事[之十二]
四野不寂。
邪马台笑检视完辕门后,遇到匆匆赶来的衣川紫,在得到召令后,他便即刻向山洞外的夹道走去。
这一路有点长、有点静,除夜身在他乡异地的年长者,恁是再粗糙,总也会易感起来。
——看着那个年轻的紫衣背影匆匆与另一个臭丫头离去,他突然想,在这偌大西剑流上下,自己看过最多的背影竟不是祭司,不是鬼哭,不是剑技高绝的总司,似乎……正是那个年少的赤羽信之介。
人对年纪轻轻者总是会充满质疑,甚至还未及细细了解,便忍不住一番打压的心情,恨不能直接走上去用辛辣言语、狠厉拳脚告诉他什么叫人生疾苦天高地厚。
——如果再辅之以其人为祭司抚养、战功寥寥、面貌俊俏这三点,难免便又增了几分对其无能的判定。邪马台笑挠挠鬓发,想来,自己那时候也难免俗,心里多少是对这个男孩子带着几分不屑的。
他记得赤羽自小倒不是一介恭谨忍让之辈,甚至骨子里有几分自己欣赏的倔劲。但自从方及二九被祭司推上军师之位那年,这个孩子便一度沉静下来,对众人的质疑再也不置一词。
他以为是位置的变化叫这孩子变了,骄傲的地位反而夺走了他那讨人喜欢的骄傲。但是后来,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十九之岁,赤羽孤身一人暗访西剑流内各个忍村,短短十日罗列百人名单,勾结证据个个确凿,雷霆手段剿除奸佞。
二十之岁,重改旧制,废除残留的家族世袭担任六部八门四组之制,增设详尽的选拔规则,以能者任之。
二十二岁,增设奖惩制度,自此西剑流内部清明整肃。同年,赤羽与泪亲入东剑道,遇险幸生,其后赤羽病中连夜布计,提出五项战策——仅由总司、伊织率领八门之四,以寡胜多,翦除东剑道,纳为西剑流所属。
也是那时,西剑流上下才看到他谨慎的行事、果断狠厉的布计、卓有所成的刀法,于是众人信服了、消停了——却有几人知晓这个男孩有多少夜抱书倦极而眠,多少凌晨趁着无人练功时匆匆而起,才能偷偷练出了一身挺括体格?
恐怕只有自己这一介因鄙夷而暗中留意的闲人,还有他那三个朋友罢?
而自己这把老骨头早该明白的事却被这个孩子重申了一番,所谓至极的骄傲,永远不会是语言上多么大声的反驳,却是行动上无声的证明。
也是自那以后,众人皆听其号令、不疑不移。而这个赤红骄傲的背影,大抵也成为了使西剑流上下所有人都见之心安的存在吧?
——毕竟,他从来都站在下属的前面啊。[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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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太虚神鳞注:十八岁暗自筹谋;十九岁排除异己、除去叛逆,威风已树;二十岁摧枯拉朽,革旧制、倡公平、定赏罚——此番安内,正是为二十二岁攘外做下充足准备。此举虽未免过于迅捷铁腕,吾尤心生感佩。
可是此刻这个令人心安的背影却莫名叫人发慌。
红衣人坐上一处高挑的树枝,双眼不知望向远方何处,听到汲汲脚步声知是人来,却不着急跃下相见,只是抛过去一封方才写就的薄薄信笺。
上书寥寥两行,却看得邪马台笑双眉狠蹙:
“……赤羽,这是你的决定?”
“我不曾失策。”
“可是这也……”似觉再多言便是婆婆妈妈,但可能是除夜热闹氛围的缘故,心中无端多了几分柔软,倒也多了一句嘴,“我为西剑流所救,自是愿为西剑流效力,但当时六部皆为家族世袭,只有我是破例,多少算是个心结……也,多、多谢你,让这破例成为了规矩……所以,这一次——我信你。”
没想到树枝上的人俯视着他罕见的不自在,恍然一笑,学着他的口气:“你是在靠北吗?”说罢,也不顾下面人的震惊神色,兀自抬头又笑了两声。
折扇一下下轻轻扣在树枝上,袖间的枯木随之一动,突然硬扎扎地硌在腕子上。良久,他的面色又恢复肃然,仅淡淡吩咐千钧一言:
“眼下保全西剑流之任,就交你了。”
——王兄有事吩咐?
樊笼不可久留,千雪心里头净顾念着外面的红尘沓沓,匆匆解了手后就依约奔着苗王暂歇的水榭而去。没想刚行至门口,却撞见一个浅碧的身影从楼榭走出。
他认得,是竞王府自己的狱头之一姚金池。
千雪本来是有点奇怪的,为什么竞日的侍女会在这?
“千雪王爷。”女孩神色有几分恍惚,千雪啊了一声来不及计较这过于生分的称呼,脚下却已经比嘴更快一步地踏进了帐中。
心中却飘飘然,暗忖着你家主人都跟我姓了——也不对哈本来就是一个姓——不过怎就不能改口叫我千雪驸马呢?思及此,方才竞日和墨相邀同去的神色便再次浮现在脑海之中。
他暗暗得意的,其实。
事实证明,人一飘忽起来,嘴上就容易没个把门的,什么牛鬼蛇神都往外冒。
进得榭阁,苗王正闭目坐于中央王椅,不知是若有所思,还是宴罢怠倦。
千雪半晌也不知怎样打破这份沉寂,想了想终还是站定,单掌略施一礼,先开了口:
“阿弥陀佛,老衲法号空空,不知施主急寻贫僧,可是有什么业障需要开解?”
那双笼罩在暗中的眼睛霎地破开,喝道:
“还在胡闹!”对面的人一拍王椅,显然并没被他的滑稽逗笑,反倒勾起了他的所思,“——不过你说的对,孤王确实有了业障。”
千雪见对方肃穆,便也皱了皱眉:“王兄是在说西剑——”
“竞日孤鸣。”苗王单手一下一下地点在石椅之侧,“千雪,孤王想知道他的病,到底多严重?”
千雪听到名字不由地一怔,似乎由别人说出这个名字,自己便不认识一般的陌生:
“他——怎么了?”千雪面不改色,扯谎利落,“他还能怎样,老样子啊,原本就虚,最近又添了肺脉大伤。”为了显得更加真实又添形容,“他吧,就和个破屋子似的,补了东墙倒西墙,修了房顶又坏梁。”
“孤王一句话就带出了你这么多解释?平时你只和罗碧同行,这次怎么捎上他了?我记得你一向避他如虎。”
千雪心中直道不妙,急得手上开始撕嘴皮子:
“我靠,王兄你不会开始怀疑我徇私谋反吧?”实话有时可以当瞎话说,“老虎变成狐狸精给我迷住了这个解释行不行?”顿了顿,“连打猎都不会的主儿,怀疑他做什么——我看我先不用医他,还是先治下王兄的疑心病比较要紧!”
事实还证明,人一旦得意,总有一个能把你扇到清醒的嘴巴随后便到。
苗王面上怒容已微炽:
“千雪!你难道不知?此次冬猎之前我便叫大祭司占卜巫教一役的气数,扶乩所示,‘祸生西北,凭心而胜’,西、罗碧是西苗战神,北为竞日所辖,这变数——究竟因谁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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