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魏因施泰格帮着里奥瞒下这件事,他宣称皇后最近身体不适,国事家宴等场合一律不出席,但人多眼杂,里奥怀孕的消息还是在一个月后传开了,众臣纷纷进言,说异国血统的孩子不能留下,施魏因施泰格态度强硬,谁的话也不听。
“皇后已经怀孕,难道你们要谋杀皇嗣吗?这不仅是皇后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容不下他们就是容不下我,今天开始再不许议论皇后和他腹中胎儿。”
施魏因施泰格鲜少动怒,他少有地表明自己的立场,众臣都不在他气头上去碰钉子,暂时放下这件事,待以后再作打算。
消息已经传开,里奥虽然不必遮掩,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留在自己宫中闭门不出。尽管他已经万分谨慎,却还是挡不住来访者。
在施魏因施泰格出城的当天,克洛泽忽然来访。里奥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在非必要的场合下从未和他说过话,这次他忽然来访,里奥猜到很有可能是冲着孩子来的。听说克洛泽在门外时里奥忽然心慌了片刻,他有种上战场的感觉,恨不得穿上盔甲保护自己。但这里并没有盔甲和盾牌,他心中忐忑,示意特尔施特根一定盯住他,自己在软椅上稳稳地坐好,这才让克洛泽进来。
“皇后,”走到里奥面前后克洛泽行了个礼,“听说您现在已有身孕四个月,我这次来打扰您就是想和您谈谈如何处置胎儿。”
仿佛是替孩子感到害怕一般,里奥听到他说“处置”这个词时腹部忽然一紧。
“‘处置’是什么意思?你很清楚这是皇家的孩子,是拜仁的嫡长子,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他身上流着一半巴萨的血,这样一来孩子很有可能被巴萨控制,有这样一个嫡长子,对拜仁的国家安稳不利。即使巴萨不想生事,拜仁的臣民也不会信服。我今天来到这里劝皇后放弃孩子,不仅是为拜仁着想,也是为皇后和孩子的安全考虑。血统不纯正的孩子,就算出生也会命途多舛,国内容不下他的人太多,皇后也会被牵连。为了拜仁,也为了皇后和陛下,请您放弃这个孩子。”
里奥冷冷说道:“身为臣子要为君分忧是自然,但你今天跑到我这儿来谋害你君主的孩子,陛下知情吗?”
“陛下心软,念及和您的感情,不忍伤害胎儿,我会在事成之后转告陛下,如果陛下要责罚,自然都是我的过错,责罚我就好了。”
“可笑!你谋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这本来就是你的过错。在我面前不用惺惺作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与其等着犯错受罚,不如一开始就避免犯错要好,我不会放弃孩子,克洛泽亲王请回吧。”
克洛泽料到里奥会这样答复,继续说道:“皇后,孩子如果出生,对您和陛下都极为不利,陛下会面对更大压力,国内甚至可能发生动乱,血统之争不在少数,孩子甚至很难平安长大。”
“您说的话句句都像刀子一样,”里奥笑道,“但你的威胁没用,克洛泽,你知道我是谁,从哪来,做过什么。”
克洛泽低着头,仍是恭敬的样子,他清楚如果是在战场上,与里奥内尔·梅西兵戎相见会让所有对手叫苦不迭,即使是自己也没有把握能赢得了他,而且在政治斗争中他也不容小觑,但现在不同,他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又没有军队、顶着皇后头衔的人罢了。
克洛泽转换策略,分析生下孩子对国家的利弊,继续劝着里奥,但里奥决意护住胎儿,自然不肯同意。半晌后劝说无果,克洛泽不再浪费口舌,直接让人将药端了上来。
“请皇后为拜仁、为陛下和自己着想。”他说,自己接过药,端给里奥,似乎想让他自己喝下去。
“放肆!拿着你的药滚出去!”
“如果皇后执意不肯,只好得罪皇后了。”克洛泽说。话音刚落,几个人忽然走进厅中,里奥不能坐以待毙,立刻起身离开,特尔施特根冲上来拦下那些侍卫,里奥向门外跑去,他刚出门口,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里站着的两人,就被拉姆一把拉住胳膊,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他抱着肚子从楼梯上滚下,拉姆和波多尔斯基都呆了片刻。
拉姆看着自己的手:“我原想先劝他几句……但他刚才一跑出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波多尔斯基也被拉姆的忽然举动吓了一跳,但现在他也顾不得惊讶了,只看着躺在楼梯下一动不动的里奥。
“反正这孩子也留不得……”他说。两人站在楼梯上看着,谁也不打算走近。这时大厅的门忽然被撞开,刚刚摆脱侍卫的特尔施特根疯了一样地跑了出来,看到里奥后立刻冲下楼梯。
“你们杀了他!”他抱着里奥,抬头怒吼道。克洛泽也走出来了,他站在拉姆和波多尔斯基旁边,三人都不做声。片刻后,拉姆挺着浑圆的肚子笑了,波多尔斯基面露喜色,克洛泽对下人挥了挥手:“去看看皇后怎么样了,另外让医师过来,帮他把孩子拿掉。”
血染红了里奥的宽大的衣摆和裤子。
里奥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他还未睁开眼就伸着手去摸小腹,但那里平坦着,空瘪着,什么都没有。他轻轻按压两下,确认孩子确实不在了。
“你醒了,”施魏因施泰格的声音传来,“你还好吗?”
里奥睁开眼,双手紧紧攥拳。
“杀了他们,”他费力说道,“拉姆和克洛泽,杀了他们。”
“里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们杀了我和你的孩子!”里奥哑着嗓子怒吼,身下立刻传来一阵阵疼痛,“他们凭什么杀了他!”两句话就让他没了力气,里奥眼前一黑,泪水忽然滚了下来,他忽然起伏的情绪让身体疼痛不已,但他无法控制,那个在他肚子中一天天长大的孩子就这样不见了,他还没有见过他,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让我看看他,”里奥的嗓子完全哑了,施魏因施泰格靠近他身旁才能听见他的话,“我还没见过他……”
“孩子太小,还没成型……已经下葬了。”
听到这句话,里奥又是一阵钻心的疼,那曾睡着孩子的空荡腹部忽然疼痛起来。
“他们凭什么擅自决定!那是我的孩子!我还没见过他,还不知道他的模样——”
“别说这些了,里奥,孩子太小,还什么都看不出来,你别着急,先养好身体好吗……”
“克洛泽和拉姆在哪?他们在哪?”
“别这样,里奥,别生气,也别再想了,你现在还没恢复……”
“他们在哪?他们杀了我的孩子,难道还能置身事外吗!你拜仁的律法就是这样制定的吗?他们杀了人为什么还可以逍遥法外!拉姆亲手把我推下楼梯、克洛泽逼着我喝药——你的皇后就应该被人这样对待吗?”
里奥的痛苦让施魏因施泰格心如刀割。他这次怀孕带给施魏因施泰格巨大的喜悦,让他忘了阻力和压力,以为孩子可以顺利出生、长大,这次他离开都城两天,回来后就得知里奥失去孩子的消息,他又悲又怒,恨不得一剑杀了克洛泽,但克洛泽不卑不亢,逐条叙述律法上关于异族血统后代的处置,逐条叙说去除孩子会为拜仁免去的灾祸、为他和皇后免去的灾祸,施魏因施泰格悲痛不已,克洛泽先叙述法典,让他平静下来,继而以朋友的身份劝慰他,这样做是为了他和皇后好,他和皇后今后会更恩爱,没有孩子他们的生活会更安稳。
克洛泽说里奥是自己摔下楼梯的,波多尔斯基和拉姆都这样说,但宫中也有谣言说拉姆殿下推了皇后,但也只是谣言而已。就算里奥这样说,也没有人能为他作证。就连特尔施特根都说,他跑过去时皇后已经跌下楼梯了,他没看见皇后是怎么跌下去的。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里奥,克洛泽这样做有律法可依,而拉姆说你是自己摔下去的,波多尔斯基也这样说……”
“我不是!拉姆推了我!就在我跑出房间的时候,克洛泽要让侍卫拉住我给我灌药……有律法可依?有律法可依?”里奥忽然笑出声来,眼泪从脸上不断滚下,施魏因施泰格心疼得难受,不住用手为里奥擦着眼泪,见他这样难过,他自己也湿了眼睛,低声劝慰着:
“这次是我不好,里奥,或许我们本来就不该有孩子……现在孩子没有了,还伤了你的身体……可你知道所有人都在反对你生下孩子,我不能因为这件事处罚任何人……”
里奥恼怒至极,委屈至极,听到自己的孩子就这样白白死去、没有任何人会被惩罚后,他更感觉荒唐、无助,悲从中来而无可奈何,他笑得更大声了,泪水沾了满脸,顺着脸颊流向脖颈。
“别这样,里奥,别这样。”施魏因施泰格紧紧抱着他,他感觉到里奥在他怀中颤抖。
“我爱你,巴斯蒂安,”他攥着施魏因施泰格的手,“你没办法想象我有多爱你、有多想为你生下一个孩子……结婚三年,终于有了孩子竟然就这样被人害死了……”
“不要再想这些了,里奥,没有孩子我们也会过得很好。”施魏因施泰格不知如何安慰,只好硬着头皮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