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黑暗、消极、负面的情绪在小男孩的心里，识海中，灵魂中响起，它们肆无忌惮地活跃着，猖狂着，舞蹈着，侵占着小男孩的最后一丝清明，折磨的他痛不欲生。
一道白光在眼前渐渐亮起……
或许是痛到极致，小男孩反而没有了感觉，种种痛苦，折磨在白光亮起的一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这是天堂吗？
小男孩在心底默默发问，他纯黑的大眼睛睁着，还带着水雾，打量着这个地方。
十几层的楼房有些挂着商业招牌，在夜晚的薄幕中不断变换着光彩；老式的交通灯在红绿之间跳跃着；男孩的身后是偶尔呼啸而过的车辆，跑的飞快……
这里的一切对从记事起就生活在孤儿院的小男孩是多么的新奇，像格列佛进入大人国，鲁滨逊遇见航海船，他为自己见到的一切欢欣，喜悦。
没等小男孩再好好瞧瞧这个吸引人的外面世界，粗哑的声音爆炸般响起：“你个小鳖孙，看什么看！还不快去给老子买烟！”
声音离得较远，却仿佛用了轰破天的力量，在小男孩耳边轰然炸响，吓得他一个哆嗦。
小男孩这才看到，马路对面站了个大汉，衣衫不整，头发乱糟糟，手里提着个酒瓶子，已经半空，整个人站都站不稳。瞅见男孩望向他，再度暴怒，眉毛竖起胡须颤抖，用昭告天下的气势骂道：“你个丧门星，连给老子卖个烟都拖拖拉拉，早知道当初就不要你个龟孙，留着那鬼婆娘，也有个女人伺候老子！”
小男孩有些懵，他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前不久在呢个可怕的梦境中听到过，印象深刻，过耳不忘。
男孩呆呆的，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对面胡子拉碴的男人：这是……爸爸？我的爸爸？一种类似于欣喜的感情在心中骤然升起，他记不得的，三岁的时候就离开的爸爸没有能够给他留下任何印象，现在……
见对面的小崽子傻乎乎地站着不动，连手中的钱都掉下来，邋遢的男人暴跳如雷，摔掉手中喝完的酒瓶，边往这边走边骂骂咧咧：“妈的！生个崽子竟然是个傻的，留着半点用都没！看我不打死你！”
看着快速接近的男子，小男孩在口中嗫嚅着轻轻喊了声：“爸爸。”声音低，像在喉咙里咕哝，带着难言的羞涩、濡慕、向往。
然而狂躁中的男子没听到，甚至小男孩也没能听到，便被呼啸而过的汽车淹没在沉闷的碰撞声中，“嘭”的一声，小男孩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原本戾气冲天，却也生机勃勃的男子，变成了一团血雾，一摊看不清的肉泥……
“爸爸！！”这次小男孩喊出声了，凄厉，惨绝，闻者悚然。
汽车冲出了几十米才慢慢停下来，挡风玻璃上，车轮上，底盘里，全都染成了血红的颜色，滴滴答答的往下流着液体。
不，小男孩疯了，眼泪奔涌着流出来，向着那片铺满鲜血，换了颜色，像极了黑暗中杂物间的地方冲去，他还没见着，还没触碰着他的爸爸，怎么就又要被夺走？！
“别看！”一道白衣人影闪电般拦下前冲的小男孩，将人整个搂着怀里，遮住眼睛，声音低沉温柔地说。
“你放开我！放开！”小男孩挣扎着，拳打脚踢。
感受到浸湿了自己整个手掌，仍旧不断涌出的眼泪，男人手掌更加坚定了，温声道：“不要看，我怕你哭，怕你痛。”
“跟你没关系！”小男孩挣脱不出男人的怀抱，索性放弃挣扎，只抱起男人的另一只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这一咬里含了小男孩的怨愤，悲伤，痛苦，用上了他全部的力气，力道惊人。然而，男人仿若没感觉般，任他咬着，甚至调整了角度，让他咬得更舒适些，莫磕着了自己的牙。
小男孩咬着咬着，就没了力气，毕竟是个三岁小孩子的身体，刚经历过大悲大痛，又用尽力气的挣扎，早透支了体力。
力气一泄，小男孩就软下身体，几乎站立不住，往一边倒。男人顺势抱住他的小身子，护在怀中，紧紧搂着，像搂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睡吧，宝贝，有我在必不会让你再受一分一毫的苦楚，有一丝一毫的悲伤。”男人宽厚温暖的大掌抚上小男孩的眼睛，声音里带了催眠的温柔，哄得他神经放松，昏昏欲睡，同时语气里的坚定给了小男孩莫名的安全感，彻底放下心防，陷入深眠。
解开白衣外袍，将小男孩裹进怀中，男人喟叹般发出一声叹息，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再抬眼时，深邃的星眸中却已经没有了温情，冷冰冰的，像潜藏在冰层下的火山，即使未爆发，仍旧骇得周围原本蠢蠢欲动、张牙舞爪的黑暗力量瑟瑟发抖，连一整个城市都在瞬间寂静了下来，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男人眨了下眼，他身处的整个场景都像是玻璃一样，支离破碎，城市、汽车、红绿灯、男子都如布景画上的平面物，被撕裂，消失。
一切的光消失后，男人和小男孩便又回到了一片黑暗中，跟小男孩初次见到的一般无二。
男人打量着周围，叹了口气，说：“还是帮你重建，修复好吧。”
一念动，黑暗迅速退散，一个光明、温和的世界快速形成，世界、规则、山川、百兽、人……
男人抱着昏睡过去的小男孩，一步踏入了这个初初形成的世界。
第三十二章 武者
小男孩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外面的小孩打闹哭骂声混成一片，跟一锅粥一样。可是这对小男孩而言却仿佛九天之上传下来的仙音，动听悦耳极了。
早晨的阳光从门缝里照进来，将空气中的一粒粒飞舞的灰尘照的清清除楚楚。小男孩伸出小手，张开纤瘦的五指去感受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温暖，是真的耶，没有了无处不在的黑暗，没有了如影随形的鲜血，漫漫长夜终于过去，他见到阳光了呢！
小男孩雀跃，扶着桌脚爬起来，就沿着那条阳光在黑暗里开出来的道路，一步步走过去，去抓光束里调皮的灰尘，去感受阳光照在身体上的温度。
终于坐在了杂物室门口，将铁门最大限度地拉开，小男孩伸着手臂去触摸阳光，让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跟光亲吻，驱散黑暗、冰冷。
他是真的怕了，无尽的痛苦绝望让他惊恐，这一刻哪怕是一点点光，哪怕是那些原本讨厌欺辱的声音也变得可爱起来，小男孩享受地贴着门框，几乎将半个身子探了出去。
只要能不让他再回到那可怕的黑暗梦境中，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吧嗒吧嗒……”一阵声音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接近小男孩。
是李阿姨，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扭着圆润肥胖的身子向杂物室走来，瞅见将自己卡在门缝里的小男孩，撇了撇嘴，嚷嚷道：“不好好在杂物间里面壁思过，卡在那儿干吗？”
小男孩抬起脏兮兮的小脑袋，清澈的大眼睛盯着她，认真说：“阿姨，我想出来。”这里太可怕，他不想再待多待任何一秒。
李阿姨微微斜了他一眼，笑道：“出来？时间到了，我这就早早地来放你了吗？急什么。”她摇晃着身子慢慢走近，开始从带着的一大串钥匙里扒拉杂物室的那一个。
小男孩乖乖地等着，没说话，这个“早早地”是孤儿院的小孩职工都吃过饭，闲着没事干，开始日常喧闹的时候。不过比起以前几次，这回确实算的上早，毕竟天还没黑，李阿姨的记性好了许多。
李阿姨找到了钥匙，开始开锁，小男孩往后退了点，不碍着她开门，却也没退进暗处去，仍靠着门边摸着阳光。
这样一来，李阿姨就跟他挨得很近，小男孩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厚厚的一层□□，甚至开门的时候扑簌簌地往下掉。
“咳咳……”小男孩被呛着了，却没说话，也没往后退。
等小男孩来到作息室时，意外地发现今天的孩子们都穿的整整齐齐，光鲜亮丽的，就算是平时最爱欺负人，最捣蛋的胖男孩也穿上了件小西服，人模人样的，配上那张肉嘟嘟的脸也算得上可爱。
想想今早“风姿绰约”了许多的李阿姨，小男孩恍然，必定是有人家来领养小孩了，唔，或许是有企业来做慈善拍照片也说不定，不过自从他来了孤儿院之后，孤儿院的生意就大为下降，应该没有那好运了。
小男孩摇摇头，这些都跟他没关系，他是个滞销货，刚来那会儿来孤儿院领养小孩的人还挺多，他长的精致漂亮，年龄又小，看上的人家也不少。
可只要旁的小孩们天真无知地说一句：他是个丧门星啊，克死了他的爸爸妈妈！大部分就都打了退堂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又不是只能选他一个，来领养的人自然排除了这个“不太干净分子”。
倒也有特别喜欢小男孩的，不顾劝阻领养了他，只是回去没几天，就又把他退了回来，原因未知，小男孩猜测：是不是领他回去后，家里的碗就多打碎了几只？
他不得而知，但头上丧门星的帽子倒扣得更严了，大人小孩都信誓旦旦地宣称他们确信，南零就是个丧门星，谁跟他走得近了点都会倒霉。如此，小男孩就在这孤儿院生了根再也脱不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