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董卓那残暴脾气清醒过来知道自己从宫逃出来,肯定暴跳如雷。曹操接下了送他回颍川的委托,等于是摆明了和董卓对着干了。虽说是因为有重金酬谢,可毕竟是赌上性命之事,严重点一辈子都得东躲西藏,普通人还真干不来。
“你一直瞅着我做什么,是睡不着吗?”曹操突然转头,朝荀彧眨眨眼睛。
荀彧吓了一跳,马上用被子盖了脸。然后意识上这分明是多此一举的行为,不好意思地重新露出脸。这时候曹操已经走到了草垫子边坐下,荀彧有些手足无措,他对曹操所知甚少,不想轻易冒犯到人。
曹操道:“睡不着的话那便聊聊天吧。”
聊什么呢曹操发现若是聊过去,他们两个完全无交集;若是聊近况,揭人伤疤,还不如不聊呢。思来想去,也只能聊聊将来。他找了个轻松点的话题,“我们应该能在正月前赶到阳翟,你正好高高兴兴回家过年。”
荀彧将被子盖挡下身,盘腿与曹操并行而坐,他在曹操手上写字,问的是曹操回哪里过年。
曹操道:“不回家过了。那时候拿到了钱,大概忙着四处招兵买马吧。”
荀彧继续写了两个字“董卓”,曹操突然握住这只纤长细瘦却并不柔弱无力的手,把荀彧惊到了。曹操凝视着荀彧,问:“洛阳做官是不是很没意思?”荀彧低头不语,脸上的神情略显黯淡。曹操有感而发,“我在洛阳也当过官,不过很快又当不下去了。辞了官,手里拿着把剑就一直东游西荡地到处跑,却又不甘心碌碌无为下去……”
听到这里,荀彧把另一只手覆到曹操手上,他理解这种感受。指尖是微凉的,搭在手背上激起了股小电流,惹得曹操的神经突突地跳,耐不住骤然而生的念头将这手往脸上贴。荀彧本应该迅速收回手,可当掌心触碰到了这张常年在外闯荡晒得粗糙略黑的脸,仿佛体验到了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
一时间,两人之间暖昧的气息涌动起伏。
忽的,曹操像被针扎了一般甩下了荀彧的手,匆匆跑向屋外,关门前不忘说了一句,“你赶紧休息,我出去转转。”
荀彧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左看右看都没哪点带刺啊。短暂地纠结过后,他乖乖地钻回被子闭目养神,屋子里的炭盆里烧的是现成的柴火,烟味大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屋子南北各留了换气孔,通风之用,以防闷炭而卒。草垫子和被褥虽然都是新铺的,但麦草的味道里混合了一点陈年的腐味,这种地方他原本是沾都不想沾。难怪徐氏说他是庙里的菩萨,被人供奉得久了,早忘了踩到泥土地上是何滋味。
他又想到宮里的奢靡,先帝故去之前,只顾享乐,国库亏空了税赋征不够了就卖官鬻爵。百姓有多苦,庙堂之上的那些人大概都是有数的,慷慨陈词起来人人都义愤填膺,可也就仅此而已了,反正谁都没有真正地挨过饿受过冻,只要保住自己的封邑俸禄,富贵荣华世世代代便能传下去。
他厌恶这样腐朽堕落的朝廷,不愿与之同流合污。然而,在强权面前,个人的意志实在太渺小了,谁都没办法独善其身。就譬如董卓的一纸征召,他那避世已久的叔父荀爽也不敢不从,更何况自己整个是被董卓捏在手里连生死都不能做主。
躺在被子里迷迷糊糊之间,脑海里突然蹦出曹操轮廓硬朗的侧脸,掌心中似乎还留着那份独特的触感,荀彧情不自禁地把手捂到胸前,在彻底入梦之前他有点好奇曹操方才仓皇出门的样子,是去做什么了呢?
曹操现在正端着脸盆洗脸,冰冷的水泼在脸上,让他的燥热消退了一点。徐氏嗑着瓜子路过瞧见了,问了句:“大冬天的怎么洗冷水?”她刚要往厨房给曹操打盆热水来,反被拦了。
曹操用一种男人特有的眼神暗示徐氏,笑道:“降火呢,你这样岂不是让我失了疗效。”
徐氏会意一笑,妩媚靠近,还没来得及开口,被曹操一句话阻了。
曹操摆手,义正言辞道:“不妥不妥,这不是买卖。”一下子,柳下惠附了身,要有多正经就有多正经。
徐氏啐了一口,吐掉嘴子含着的瓜子壳,扭腰擦肩而过之际,斜斜睨了一眼曹操有点撑起的下衣,勾唇微微讥笑。
曹操似是浑然不觉自己惹恼了徐氏,一个美丽的女人对自己容貌向来是自负的,被人这么无视分明成了一种羞辱。他很是不合时宜地追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个治病很好的老翁住在哪儿,我明天带他去看看病。”
徐氏远远地飘过来一句话,“呵,真是好极了,顺便让村里东桥头百福津那关老头也治治你的眼睛。”
曹操嘿嘿笑了两声,心忖这窝边的人动不了,难道这一路上都当和尚么,也太为难自己了吧。若是在军营里,都能带着消火的奴婢。可乱七八糟的女人特别是还很聪明的女人他根本不想碰,万一处不好发现她背后还有男人当靠山,真真是一身麻烦。无奈之下,曹操决定冲个冷水澡。
晚上吃完饭,曹操准时端了药进来。
“快趁热喝药,喝完上床睡觉。”他把药送到荀彧手上,已经试了温度,既不烫手也不烫嘴了,正是最佳的喝药时机。荀彧为难地扫了一眼黑糊糊的药汤,磨磨蹭蹭地半天没喝掉一口。曹操啧啧瞥了一眼,忍无可忍出言激了一句,“取命毒药都敢吞,怎么轮到治病良药就怂了?闭眼一口咽下去,啥事没有。不然……”荀彧警惕地瞅着曹操,曹操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指出一个事实,“这药你还得多喝两天。”
荀彧被曹操盯得毛毛的,想到要是病一直好不了还得继续喝这药,终是深深吐息了一个来回,仰头一饮而尽,姿态特别壮烈。曹操拿走空碗表示很满意,把热水盆端了过来,将布巾扔他手上,“洗洗,好好睡一觉。明天带你看病去。”
荀彧浸润了一下布巾,比着顺序仔细地擦完脸,然后换了块布巾擦身。他脱下亵衣,刚把布巾搭到后颈,手立即弹开了。曹操在一旁洗脚,看到荀彧光裸的颈背上四道刮痧后留下的紫红色的印痕,那是治风寒的土办法。
“疼么,我帮你擦。”曹操洗完脚跑到荀彧的草垫子上,接过布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背。
前一日这人烧得一塌糊涂,曹操照顾他的时候都没心思注意有的没的。眼下烛火融融,手里的布巾从肌骨匀称、线条优雅的背脊慢慢擦到突然削瘦紧致的腰间,那里也没有一丝赘肉,再往下……曹操呼吸一紧,他分明瞅到滑落至臀的亵衣里隐隐透露出一道诱人的股沟。荀彧恰在此时缩了缩身体,曹操收回心猿意马的思绪,定了定神问道:“怎么了,手重了吗?”
荀彧摇摇头,可曹操再往下擦他又缩了缩身体。曹操将人转过来,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既不是生气也没害羞,乌黑漆亮的眸子里分明是带着笑的,不禁奇怪地问:“那是什么缘故?”又怕擦太久让人再次着凉,赶紧帮他把亵衣穿好,拉过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荀彧好不容易伸出一只手,在曹操掌心写了个“痒”字。
曹操这才低低笑了,心情特别好地躺在了草垫子上。徐氏这间屋子虽然铺了两张草垫子,不过拼接在了一起,两个人睡一块方便曹操照顾病人。
吹灭了灯,白日里压下去的淫念又开始出来作祟了。特别睡在这人身边,总觉得有无数根柔软细长的头发丝在撩拨他的鼻息,从头顶一直瘙痒到了脚心,最后全堵在了胯‘’下。他偷偷摸摸地用眼角的余光窥视身边之人,这人的病刚有起色,身体还虚弱着,好在睡得安稳,浓密的眼睫微微翘起一个弧度。
闭上眼睛,曹操翻了个身背对荀彧,一边努力分神想他和袁绍等人结盟起兵的事一边渐渐入眠。
第6章 情义
【六】情义
寒夜,洛阳城。
富丽堂皇的会客室里设了鸳鸯屏风大床,四周挂着芙蓉锦帐,董卓衣襟半开,袒露胸膛,懒懒地斜躺在丝绒靠枕中,又时不时把玩看跪依在他身边的侍女的酥胸,脚边有另一名裸身仅披提花薄纱的侍女捶腿。外面是冰雪皑皑,屋里是春意融融,水果珍馐,美酒蜜露,应有尽有。可惜董卓对这一切全无心思,他一边听着吕布的汇报一边皱眉。
“你的意思是,这人是被曹操带出洛阳城的?”
吕布匆匆赶来汇报,额头的汗水未收,“拷问了城外一个叫鲁老杆的人,他招供曾经接待过曹操,曹操化名叫魏吉利,不过曹操并不是一个人投宿,他另外又带了个发春的哑巴病鬼。我们让他回忆了容貌细节,并跟手头的荀彧画像比对,基本肯定鲁老杆所说属实。加上出城时登记了的名单中恰好也有个叫魏吉利的,根据守卫回忆是有个看着像是要病死了的人被曹操带出城了。综合分析,曹操带着荀彧一路东奔,其目的地应该是颍川荀彧的故地。”
“我说呢,没有人帮衬他怎么可能跑得掉。”董卓突然直起身体,手劲一大袒胸露乳的侍女吃痛尖叫了一声。董卓听得心烦,一脚将人踢翻于地,捶腿的侍女立即跟着爬下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眼皮未抬,看都不看这两个侍女,只追着吕布问道:“荀彧那时药效应该发作了,也就是说只有曹操陪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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