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那我倒还知道我的契子是谁,雪月,你们记得吗?隔壁班的,小个子,不爱说话。我只是对这人有点印象,都没有正式认识过。”玄魂嗤笑道,“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到我这儿来的,当时嘛,脑子不清楚,跟条丧尸一样,见人就咬……雪月那时候其实还没死,他本来是有希望活下去的,但是却被我害死了。”他低下头,大半张脸都陷在阴影里,声音低沉而自责,“我那时候,根本不想接受这段关系,所以也没去管他,然后,他没捱过紊乱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老师一样这么坚强的。”
踏云默默听着,对于玄魂最后的夸赞,他也只觉心中苦涩。为了保护生还的学生,学院给他们配备了心理辅导师,但效果甚微,当时的他们根本就无法听进别人的劝告,也不愿接受他人带有怜悯心的帮助。他们宁愿将自己的心完全封闭起来,与外界隔绝,所以这些心里话,踏云还是第一次在他们口中听说。
“我的情况跟银竹暮影差不多,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在哭,却不知道是在哭什么。”莫念一脸平静地说。
周围的空气凝重起来,一股阴郁之气在众人的头顶挥之不散。
踏云抱着万分的歉意,自责道:“这件事上,完全是我们校方的严重过失,错不在你们,大家都是受害者……”
银竹精致的五官照衬在橙黄的火光中,风情与天真并存,难得一见的美丽。“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也过去了那么久,说再多也没用了,这一生就这么过了。其实想想,也不是没有开心的事情,至少我们这些人还在一起,就算死,也还有人陪着呢。”
“你们就没想过再回天宿吗?”踏云问,漂泊半生,最后客死他乡,想想都觉凄凉。
“你是不是睡傻了?怎么脑子还这么不清楚?”飞景没好气道,“这里坐的半数以上人都是军方通缉犯,包括我也是,一回去就是牢底坐穿,还不如在这里了此余生,落个自由。”
“飞景,你干嘛凶老师?温柔一点不行吗?”银竹为踏云抱不平。
“没关系的。”踏云温温笑道。
“哎,对了,我们不是来818的吗?怎么聊着聊着就歪楼啦!”暮影这帮人后知后觉道。
踏云扶额:“你们要扒什么啊?”
“说说,老师怎么和飞景在一块的?”银竹原本的凝重神色瞬间消失,换上一副八卦专用的探究好奇,“难怪飞景是我们当中最强的,原来你当年打败了老师啊!”
飞景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干脆说道:“哼,打败他有什么奇怪的?”
莫念回忆起以前,不由笑道:“踏云老师很厉害啊,咱们全班一起上也打不过他一个人。”
“是啊,低年级也就算了,升到十年级了却还动不了他,真的很挫败诶。”暮影说道。
大家不约而同地回忆起在璧空的日子,脸上都带了些笑容。那段时光在他们的人生中是难得的充满快乐而没有痛苦的,除去最后那件事情。
“后来才知道,其实老师只是虐菜而已。”玄魂幽幽说道。
“哈哈哈哈是的,老师实在是太没品了!”
“就是!太不当人了!”
“妈蛋,枉我当初自我怀疑了好久,都有阴影了……”
“咳咳……”受到以前学生们的“谴责”,踏云老脸也挂不住,难得红了红,“诶嘿,这个,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好,不好意思哈……”
“他啊,”飞景也要凑热闹,损他一损,“还是学生的时候就这样啦,你们是没见过那时的他有多嚣张,惹不起,惹不起。”
踏云听后,低头苦笑:“对不起,是我不对。”
对不起,这三个字飞景已经听他说了三遍,其中两次是对着他说的。尽管多多少少从别人口中知道踏云这些年的变化很大,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踏云,但道歉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飞景还是没法不意外。
虽然很多事情不是道个歉就能解决的,但是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当事人早已看淡,不想再追究。
飞景别过脸,说:“算了算了,不说这事了。”
“对了,当年我们不是传过很多关于老师契主的版本嘛,看来我是最接近真相的!”银竹得意洋洋道。
“啊呸,你接近个屁!”莫念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当初说老师丧偶的人就是你吧?”
“胡说!”
“别不承认!是你就是你!”
飞景:“……”
“你们都别说了,我听说的版本才最接近。”玄魂一本正经地说。
“你啥版本?”银竹不信。
“老师的契主另有所爱,抛下老师,跟人私奔了。”
飞景:“???”
踏云不可思议地看向飞景:“你另有所爱?”
飞景怒:“我没有!”
踏云将信将疑,若有所思,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那边,四个八卦党七嘴八舌地争论了起来。
“我去!你这版本还是我这里传出去的呢!”
“我是听器材科老师说的!”
“拉倒吧!器材科老师的版本我听过,才不是你这种!”
“那是什么?”
“是这样的,*%*¥#¥%¥##&*#@¥@%%¥……”
“放屁!这是教官的版本……”
“你可闭嘴吧!教官的版本是,%#@%#@¥#%%*%……”
踏云:“???”
飞景:“……”
“行了!不要吵!”银竹面红耳赤地喘着气,大手一挥,“让我们来听听最真实的版本!”
四人转头一看,旁边早没了踏云飞景的影子。
第20章 20
半夜,飞景迷迷糊糊醒过来,突然听见门外有响动。
契主的听觉一向灵敏。
踏云身上披着被子,怀里夹着枕头,手里拿着一根铁丝正在努力地撬门。
“嗒”一声,门锁开了。
他心里一喜,蹑手蹑脚地缓缓推开门——门后面直挺挺地杵着一个人影。
“哇啊——”踏云吓一跳,下意识叫了一声,随即用手捂住嘴。
飞景眉心紧蹙,责问道:“你半夜不睡觉想干什么?”
踏云在原地呆了两秒,马上回过神来,“我睡不着。”末了,又补充一句,“身边没有药。”
飞景一愣,刚想问你要什么药,忽然间就记起之前在舺鹰号遇上凌霄,言谈中提及他的校长至今都不能脱离药物入睡,还说就算是契主回来,也不能离开对方一天……
踏云并不知他所想,只晓得自己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摆脱那些该死的药,谁都不能阻止他睡个好觉!
见飞景站着没动,踏云心里忽然有些忐忑起来,他抓着枕头的边角,说:“我以为,晚上那番话,是你已经原谅我了。”
飞景心中一动。
踏云小心翼翼道:“不是吗?”
还说什么原不原谅,飞景暗暗叹气,天宿回不去,今后能陪在他身边的只有踏云,可以说是相依为命了,这时候还要计较什么呢?
飞景侧身让了让,“进来吧。”
踏云美滋滋地跳上床,回头一看飞景正朝门外走,脱口道:“你去哪里?”这人该不会以为自己睡不惯原本房间的床,过来是想跟他换床睡吧?那也太傻逼了!
踏云喊的这声有点大,半夜三更的,飞景被他惊了一下,不由抱怨:“我上厕所!这你也要管?”
“哦,噢!”踏云傻了傻,“去、去吧!”
床上多了一个人,飞景一开始很不习惯,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睡的。何况踏云手脚冰凉地贴在他身上,一点都不舒服。
“你过去点,让你睡我旁边不是睡我上面!”他推了推踏云。说好只给他抱一条胳膊,结果对方得寸进尺,八爪鱼附身似的整个人趴到他身上,把自己当成了床垫。
“嗯……晚安……”踏云早就迷迷糊糊,听不清他说了什么,随口含糊地应了下。
“晚什么安!给我起来!喂!踏云!”飞景见喊不应,拎起来一看,好家伙,居然秒睡过去了。
飞景一口气憋在肚子里,说也没处说。他无奈地躺回去,望着天花板,恍然间觉得这个情形有些熟悉,好像过去什么时候也发生过,但他一时间想不起来,只觉得手上抓着的那条胳膊,真是瘦;身上的人,真是轻;平坦的胸膛,排排肋骨明显,真是硌人。
他知道踏云身体不如以往,但没想到是这么的不健康。
不过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百年时光,带走了他们的恨,带走了他们的青春活力,尽管形貌依然如昔,可实际上,剩给他们两人的时间都不是很多了。
踏云睡了个质量极佳的觉,但醒来后依旧精神恹恹,一点都没有神清气爽感,灵魂牵引反应如影随形。
飞景一大早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没见影。踏云起床以后,给自己泡了杯热乎乎的枸杞红枣茶,他双手捧着保温杯,斜倚在门口,看着外面街上的人来狼往。
狼宿星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他想,遍地都是毛绒绒的生物,哎,好像摸一摸,薅一薅小狼崽的毛啊。他又想起来自己家里的猫,突然好生伤感。自己迫不得已流浪外星,它们没了照顾的人,不知道会怎么样;它们从小习惯了被人投喂,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自己找食物吃;要是也像自己一样,流浪在外的话,会不会被别的猫狗欺负呢……越想越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