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冰冷冷道:“活着当然好。”
陆小凤就没声音了。
花满楼忍不住笑起来。
似乎陆小凤在女人面前,永远只有吃瘪的份。他已许久不见陆小凤吃瘪了。
花满楼朝西门吹雪道:“我们先走吧。”
西门吹雪道:“你不等他么。”
花满楼道:“他应该有许多话要和薛姑娘说。”
薛冰道:“柳儿,带花公子与西门庄主去休息,我随后就来。”
小乞丐啊一声,显然有些怕西门吹雪。
薛冰道:“你请他喝点茶,用些点心,他就不会骂你了。”
西门吹雪当然从不骂人。他也不喝茶,不吃点心。点心没有他自己家的好吃。毕竟他不但是个绝顶的剑客,还是个点心铺的老板。
现在人已经都走了。院子里剩下的就只有陆小凤和薛冰。这里仍然是芳茗轩。三院中的西院。他们刚从一个假山中走出来。薛冰仍然很美,柔和的夕阳将她的脸照得微红,仿佛她仍是那个在外人面前容易害羞的姑娘一样。
陆小凤顿了顿:“你是幽冥宫的宫主?”
薛冰道:“是。”
陆小凤道:“我被带去那间屋子时,应该不是从这里下去的。”
薛冰道:“有一条暗道,就会有第二条。有第二条,就会有第三条。你应该懂得。”
陆小凤终于叹了口气:“我不懂。”
他不懂的,到底是一处别院中应该有几条暗道?还是,原本应当穿着雪白的衣裳,会天真烂漫与他撒娇的女人,如今既不会天真的笑了,也没有穿雪白的衣裳了。
薛冰咬咬唇:“你没有别的要问?”
她的眼神中,终于浮现出一丝陆小凤熟悉的神情。
陆小凤神色变化,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道:“有。但你活着,就很好。”
他没有问薛冰为什么还活着。能活着岂非就是最好的?也许薛冰在金九龄手下吃了很多苦,还受了伤。那些是陆小凤不曾参与过的。他既然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没能救她,不能陪伴她。又何必在她好的时候去问那些令人伤心的过往。
他也没有问薛冰为什么会变成幽冥宫宫主。一个人既然能重新活过来,她换个身份去过又有什么稀奇。薛冰如果愿意告诉他,他就听。如果不愿意说,陆小凤也不会多问。何况,当幽冥宫的宫主,一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薛冰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点。”
陆小凤没说话。
薛冰神情哀怨,过了好久,才又说:“只盼能更讨厌一些。”
陆小凤不敢说话。因为那双美丽的眼睛中,要有泪水滚落下来了。他不禁痛骂起了自己:“我真是个混蛋。”
薛冰道:“哦?”
陆小凤苦笑道:“我想你好,却站在你面前,都能惹你生气。”他掏出一块帕子。
薛冰转过头:“我没有哭。”
陆小凤怔了怔,点点头:“对。你没有哭。是我流汗了。”
说着,他擦了擦自己的汗。
陆小凤确实是个混蛋。他没办法反驳。在薛冰面前,尤其在现在的薛冰面前,他根本只有被人指责的份。他情愿薛冰骂他打他,咬他耳朵。而不是默默地流泪,说自己没有哭。
两人默默站着。这应当是一副很美的风景的。偏偏有人坏了气氛。
司空摘星躲在那道:“哇。这时候陆小凤就应该抱住她嘛。你说对不对,花满楼。”
被迫拉来听墙角的花满楼一脸无奈:“你自己想看,何必要拉上我。”
司空摘星道:“不拉你,难道拉西门吹雪?我不敢阿。”
花满楼不是被小乞丐带去喝茶吃点心了么?
为什么会在这里听墙角?
为什么会被司空摘星拉来听墙角?
因为小乞丐刚把他们带到房间。司空摘星就从梁上跳了下来,先揍了这不听话的孙子一顿,威胁恐吓一通,把人糖里夹棒说得同意拿好酒过来,这才放了人走。
花满楼摇着扇子道:“你将陆小凤的无赖学得很像。”
司空摘星跳上椅子,见西门吹雪也在,只能讪讪又跳下,坐端正。一本正经道:“我这不叫无赖,叫是非分明。哇,想我司空摘星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居然被个乞丐给骗了。”
花满楼淡淡道:“也许他不是个乞丐。是人精。”
司空摘星喝了杯茶,才道:“他就是乞丐。城里死掉的老乞丐,就是他师父。”
花满楼道:“那和陆小凤有什么关系?”
司空摘星道:“我怎么知道。”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气愤道:“陆小凤岂非是负心汉?姐姐为他伤心难过。他当然应该被抓起来吃些苦头。”来人正是小乞丐,他虽然这样说,却还是撅着嘴将一坛酒放到桌子上。砰,好大一声响。
司空摘星伸手。
小乞丐抱住了头。
等了半天,探头一看。正好挨了一脑瓜。他苦着脸。
司空摘星道:“毛都没长齐,你懂个屁呀。小小年纪这么八卦。”
现在墙角边,被迫来拉当共犯的花满楼无语地跟着一脸八卦的司空摘星。
陆小凤道:“你是幽冥宫宫主,你就不是杀害武大他们的人。”
薛冰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陆小凤道:“因为他们都是负心人。”
薛冰淡淡道:“世上负心人这么多,我面前就有一个。个个都杀过去,岂非要累死。”
人不是幽冥宫杀的,陆小凤在薛冰救走东门凝玉时,就已经想明白。只是后来他又见了花满楼,又见了薛冰,故而一直没来得及细想。东门凝玉身上也有香味,虽不及薛冰,却也能在现场留下些痕迹。可是陆小凤去现场看过,死者身上却是干干净净。
“东门凝玉被抓走了?”
薛冰冷冷道:“方奎还奈何不了她。”
她言语间似乎对方奎颇有不满。
陆小凤一下就想明白了:“有人一直在误导我调查幽冥宫。”
薛冰道:“我们自然碍了很多人的眼。”
司空摘星在那听得着急:“喂,花公子,陆小凤是不是有毛病哇。这么好的环境,他不谈风月,居然聊案子。”
司空摘星越看脖子伸得越长。花满楼只想快点走。可是已经晚了。
那边的两个人,都是江湖上武功闻名的人。
司空摘星这样偷听,就不是天上的星星,而是月亮,又大又亮。
陆小凤笑道:“薛冰,你知道司空摘星为什么是我的好朋友么?”
薛冰道:“为什么?”
司空摘星也想知道为什么。
陆小凤淡淡道:“因为他特别喜欢我。就连我上茅房他也要跟。”
司空摘星跳出来道:“哇陆小凤你恶心不恶心!谁要看你上茅房!”
他一跳出来,当然就知道陆小凤早已发现了他,在耍他。顿时气鼓鼓地把花满楼拉出来。他拉上花满楼当共犯,岂非就是为了这一刻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薛,薛冰?
司空摘星:咦,不是上官飞燕吗?
薛冰:……
花满楼OS:仿佛看到了修罗场。
第42章 似是故人(十四)
夕阳尚未沉下,留恋在天边徘徊。今日的夜,似乎来得格外晚。院中站了一个挺拔秀长的男人。他若是肯笑上一笑,能拢获很多芳心。但他如今不在笑,他难得局促。两幅宽大的蚕丝袖同主人一样,皱巴巴的。潇洒不起来。
陆小凤的袖子皱巴巴,脸也皱巴巴。
仿佛别人欠他很多钱,又仿佛他欠了别人很多债。
司空摘星想拉人下水,没有不成功的。花满楼大大方方站在这里,冲薛冰的方向点了点头:“薛姑娘。”他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
薛冰看了他一会儿。花满楼自然不如陆小凤出名,但他实在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怪不得当年上官飞燕去骗他时,也要呆上一呆。
陆小凤忽然想到当时被关在密室时,薛冰就在门外。而他对花满楼说的那些亲密的话,薛冰一定也听见了。陆小凤是想起了这桩事,不知道花满楼有没有想到,或者说,他有没有把陆小凤的话当真。至于薛冰,她无疑是没有听漏的。不然不会用一种打量的眼神,看着花满楼。
陆小凤背上冒出了一层热汗,被风一吹,就变成了冷汗。
薛冰忽然道:“你很紧张?”
陆小凤道:“没有。”
花满楼也感觉到了,他也问:“你很紧张?”
陆小凤坚定道:“没有。”
司空摘星摘了朵花,嚼在嘴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笑嘻嘻道:“他只是需要擦擦汗。”
好在薛冰并不想在明面上为难陆小凤。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就知道在自己心爱的男人,早已有了心上人之后,她就不该追问些什么了。她已经没有了拥有这个男人的机会,好歹,给自己留些颜面。
陆小凤是只留不住的凤凰,她早该知道的。
若是在绣花大盗的事情发生之前,也许,薛冰还能有把握,留住这个男人的心。毕竟,陆小凤曾经想过,如果和薛冰纵情江湖,会是多么愉快一件事。她是进过陆小凤的心的。可是现在,她看到陆小凤望花满楼的眼神时,就已经明白,时间如鸿沟,有些人,耽误不得。差了分毫,就是道路两头,走不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