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一下蹿到花满楼身后,揪住他衣裳。陆小凤是个混蛋,西门吹雪是个混蛋都怕的混蛋。好在花满楼不是个混蛋。小柳儿心想,有花满楼在,西门吹雪和陆小凤,应该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全江湖人都知道花公子是个好人。
陆小凤冷眼旁观。
花满楼并未动手。
他温和道:“你怕西门吹雪杀你。”
小柳儿道:“我打不过他。”
花满楼道:“你未做不义之事,他为什么要杀你。”
小柳儿一呆,对啊。
陆小凤冷声道:“花满楼,这小子骗过了司空摘星,骗过了我。可别也骗过了你。”
花满楼道:“我知道是他。”
陆小凤道:“你知道是他?”
小柳儿道:“你知道是我?”
烛芯爆了声响。西门吹雪自进来后,就盯着火烛,房间的对话,已经影响不了他了。他或许在想,剑神的剑,哪里需要再改进。又或许在想,天下间,竟然没有对手了。他甚至,可能在想念叶孤城。寂寞如西门吹雪,谁说不会思念故人呢。
花满楼淡淡道:“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小柳儿惊道:“你诈我?”
他往左看了看,陆小凤冷着脸。往前看了看,西门吹雪似乎正在发呆。陆小凤似乎看出他的意图,警告道:“西门吹雪的发呆不叫发呆。”
花满楼听得有些好笑,忍俊不禁道:“哦?”
陆小凤懒懒笑了笑:“叫入定。”
西门吹雪淡淡道:“发呆也好,入定也好。依然能剃下你的眉毛。”
他们三个在那边平淡地说着笑话,小乞丐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当你的脖子被人拿捏在手里,却毫无回击之力的时候,就算眼前的笑话能让人笑破肚皮,你也感觉不到的。
他鼓起了腮帮:“你们欺负我。”然后转向花满楼,“都说花公子是好人,原来江湖传言也是假的。我也看错了。”
花满楼淡淡道:“好人的意思是说,不冤枉别人。并不是傻子。”
小乞丐道:“我又没当你是傻子。”
花满楼温和道:“府内这么大,你偏偏撞进我那间房。你不知道我平时穿什么颜色衣裳,又偏偏说我是红衣裳。桌上酒那么多,更偏偏要我喝竹叶青。偶尔遇上叫运气,桩桩凑巧,那叫计谋。”他愉快地摇着扇子,连连摇头。
小乞丐忍不住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不跑?为什么要来?”
陆小凤忍不住道:“他若不装傻,不随你来。你完不成任务,是不是要被打屁股?”
屁股长屁股短。花满楼对陆小凤直白的言语无可奈何,唉声叹气。
小柳儿呆住了。他喃喃道:“原来你还是一个好人。”
花满楼是不是好人,无人知晓。
起码陆小凤不是。他现在就很想揍小乞丐的屁股。因为小乞丐和东门凝玉串通好,骗他上山下山跑了一整天,从艳阳高照走到日落黄昏,脚上都磨出了水泡。
小乞丐古灵精怪。他叫道:“你们不会杀我。”
陆小凤道:“哦?”
小乞丐道:“我还小。”
陆小凤淡淡道:“祸胎岂非要扼杀在摇篮里。”
小乞丐又道:“传出去也不好听。”
西门吹雪道:“你死了,又有谁会传出去呢?”
这么说着,他已经往前走了一步。西门吹雪杀人很精细,他不在背后杀人,也不杀女人。但对于出卖朋友的人,他照杀不误的。
小乞丐心中叫道,不会吧,难道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他忽然间想到什么,大声叫道:“因为你还没有焚香,没有沐浴。”
西门吹雪顿了顿。
陆小凤哈哈大笑,笑到拍桌,笑得停都停不下来。
西门吹雪淡淡道:“很好笑?”
陆小凤连连点头:“很好笑。”
西门吹雪道:“你没了四条眉毛,会更好笑。”
一颗光溜溜的鸡蛋脑袋,岂非更好笑。花满楼已经笑了出来。
而西门吹雪这样说着,一柄乌黑长剑已经出鞘,直指陆小凤。剑神的剑,不失手。陆小凤笑还凝在脸上,身体已然慌忙让开。桌子被剑气劈成了两半。
小乞丐看得一愣一愣。
这是一间不过五十平米的屋子。
而陆小凤与西门吹雪,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两个数一数二的高手动起手来,五百平米可能也不够打。
屋里的摆设一样接一样被劈成两半。花满楼摇着扇子在一旁听战。
小乞丐捂着头蹲在地上,焦急道:“喂,你就任他们打?”
花满楼叹道:“我阻止不了他们。”
小乞丐担心自己的脑袋:“万一他们打到我呢?”
花满楼想了想:“那就请你保重自己。”
刀剑无眼,剑神的剑,再长眼,也难免不波及旁人。剑气横生,不是西门吹雪能管的。他也不想管。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剑气就朝蹲在地上的小乞丐劈了过来。
小乞丐啊一声,绝望地闭上了眼。
但只耳闻“叮”一声,一枚绣花针落在了地上,那道剑气也消弥于无形。
正在打斗的西门吹雪与陆小凤忽然转变了方向,一个用剑,一个用手指,齐刷刷攻向那枚绣花针飞来的方向————
花满楼耳廓微动,他整个人忽然像平移了一样,瞬间出现在另一侧。手中扇子一展,连敲墙面十几下,流云飞袖一收手。
固若金汤的墙面轰然倒塌。
一位全身黑衣黑裙,面蒙黑纱的女子站在那里。
花满楼摇着扇子,彬彬有礼:“惊扰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仿佛打塌那面墙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西门吹雪收剑回鞘,陆小凤负手于后。
女子秋水般的视线在他们三人身上逡巡了一圈,幽幽道:“原来你们是说好的。”
西门吹雪不会杀一个孩子。
陆小凤更不会。
纵使他是个混蛋,也常是女人叫的。并不是孩子叫的。若要以这孩子逼幕后之人现身,很难。但若不小心波及到他,要保小乞丐性命,总有人忍不住要出手的。好朋友之间,便是只消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明白,下一步要做什么。
西门吹雪的视线只看了女人一眼,就失去了兴趣。他的视线,已经从陆小凤身上,移到了花满楼身上。陆小凤武功很高,花满楼武功也很高。但西门吹雪还是难得见花满楼出手。他忽然道:“你的闻声辨位不错。”
花满楼道:“瞎子的方法。”
西门吹雪又道:“流云飞袖也不错。”
花满楼也道:“瞎子的方法。”
西门吹雪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丝光彩:“你用不用剑?”
花满楼道:“不用的。”
西门吹雪眼中的光彩又没了,他似乎有些失望。连话也不愿意多说了。陆小凤也不用剑,可他与陆小凤出手,起码也能剃他四条眉毛,将他脑袋变成个鸡蛋。而与花满楼比,又不能将他的头发剃光。把花满楼的头发剃光,不好看,也不有趣。
西门吹雪重新沉默起来。
他又想念起了叶孤城。
作者有话要说:
花满楼温和地摇着扇子: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楼主(扒着门):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嘿嘿嘿。
小凤凰摸了摸自己的尾巴毛。
第41章 似是故人(十三)
小乞丐还蹲在地上,站在门外的女人朝他招招手。小乞丐想跑,被陆小凤看了一眼,又不动了。他忍不住道:“我怕他们打我。”
穿着黑衣服的女子淡淡道:“他们不敢。”说着,她摘下了她的面纱。
小乞丐大叫:“真的?”他说着,快速跑到女子背后,仿佛身后有人在追他一样。
而陆小凤确实如女子所说,没有打他,不但没有动手,整个人仿佛都成了一座雕像。
“薛,薛冰?”
陆小凤动了动嘴,仿佛连话也不会说了。
花满楼动了动他的耳朵:“冷罗刹薛冰?”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着。朋友已经救了出来,敌人还是陆小凤的老相好,也许他可以走了。起码老相好不会真的去害陆小凤。
花满楼没有见过薛冰,他只听说,薛冰已经死了,被金九龄害死的。陆小凤为此落寞了好一阵子,借酒消愁。那是他难得见到陆小凤如此为情所伤。
西门吹雪看了看薛冰,又看了看陆小凤,再看了看花满楼。
他道:“站一圈很开心?”
站一圈当然不开心。何况他们已经站了很久。薛冰冲西门吹雪点点头,转身轻盈地离开了,带着小乞丐。陆小凤回过神,追了上去。
西门吹雪道:“你走不走?”
他问得是花满楼。
花满楼道:“走。”
西门吹雪道:“好。”
这是条地道,墙壁干燥,往上建的。花满楼感觉在里面绕了很久,渐渐吹在脸上的风就有了新鲜的味道。他们快到出口了。花满楼踏到地面上时,正是晚霞织锦,日落时分。风十分和软,夕阳洒在陆小凤一行人的脸上,生机显得格外亲切。
陆小凤喟叹一声:“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