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其自然……”康熙低声呢喃着这个词,随后抬头看胤礽,“那你与朕可也到了顺其自然的时候了?”
胤礽微微一怔,才突然恍惚,方才自己竟未发现,眼前这人根本就是借着这个事情将自己绕了进去。
“这不一样。”胤礽无奈地说道。
“怎的不一样?”康熙再次反问。
“儿臣只是……只是……”胤礽沉吟半响,却实在说不清自己的感觉,是以只好沉默以对。
“好了,朕知道你心里的顾忌,只是人生在世,总不能什么都只顾及可能的危害,而停滞不前。保成,你得记得,只要有朕在,便绝不会让你为难。既然你依旧无法下定决心,那么便统统交给朕来做,两个月,朕会来帮你做这个决定。”康熙见胤礽不愿说,也不逼他,只淡笑起来。
两个月?胤礽微微发怔,有些恍惚地看着他,“皇阿玛,你要做什么?”他急忙问道。
“你不必知晓,这一回,你只管看着便好。”
康熙说罢,便推说天色已晚,胤礽身体未愈,将人赶回了毓庆宫。
几日后,康熙下旨,分封诸皇子。
大阿哥胤禔封直郡王,三阿哥胤祉封诚郡王,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祐、八阿哥胤禩封多罗贝勒。
随后,除了未大婚的胤禩,其余诸受封的阿哥俱搬出宫去,另辟府邸居住。
一时之间,原本对胤褆已经失去信心的官员们再次动起了心思。
谁知,随后某次康熙问起胤褆的志向时,胤褆竟直截了当的答道,“愿做贤王,效裕亲王皇叔。”此话过后,众人终于对胤褆死了心。
而与此同时,康熙将弘皙接到乾清宫亲自抚养,培养皇太孙的心思再明显不过,加上胤礽上次在平定噶尔丹的战役中的功勋,朝中的官员们对夺嫡之争的热忱终于淡了下来。
此时,距离康熙两个月的许诺,才过了一个月。
仍在修养中的胤礽,听到朝堂上那些稀奇古怪的动静,心下只觉一阵阵的怅惘,仍记得上辈子的这些年,正是弟弟们个顶个的冒头的时候,胤禩胤禟他们摩拳擦掌,胤褆更是气势汹汹,而如今,一切都未曾发生,胤礽反倒觉得不可思议起来。
自己如今稳稳当当坐在这太子之位上,却觉得一切或许都变得不重要起来。
临近年关,宫里的事越发多了起来,又有两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传来,让胤礽除了苦笑,再无别的表情。
一是,康熙下旨着胤禛胤禩考察河工漕运,年后出发。胤禛往山东直隶去,胤禩则南下苏浙。此一别想来便是半年。而另一件事则是,瓜尔佳氏,又有了。
那大概是一个半月前,胤礽的伤刚刚好了的时候,瓜尔佳氏端了鹿茸汤去照顾他,言语间的失落和哀怨让胤礽也多少有些内疚,便将她留下,谁料竟是赶了巧了。
此事自然也要报给康熙,那边倒好像是无甚反应似的,送了些补品和赏赐过来。
胤礽没来由的竟有些心虚,忍不住亲自去了一趟乾清宫。
彼时已临近新年,乾清宫里到处挂满了喜庆的万寿灯和春联,满眼望去,火树银花。胤礽想起他方重新回到这里时,度过的第一个新年,不曾想,一晃眼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到乾清宫时,康熙正在房里写福字,狼毫笔沾着金粉在大红色的喜庆颜色上游走,姿态肆意而跳脱。
“皇阿玛的字真是一年比一年更有胸怀了,儿臣怎么也赶不上您。”胤礽低声笑道,带着点讨好似的凑到康熙身边。
康熙斜睨了他一眼,未说话,只是手腕运力,将字写完,这才搁了笔,直起身来。
“怎的今日这般积极,跑到朕这里来了?”
胤礽笑了笑,说道:“无事儿臣便不能来找您了吗?”
“是了,你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还给朕又添了个皇孙,果然是可以活蹦乱跳了。”康熙一边笑,一边说,神色间,倒并非现出几分不高兴的模样。
胤礽见他并不生气,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很是没出息了一回,怎的这么便被吓住了。
“胤禩近日可来找过你?”康熙突然问道。
胤礽摇了摇头,“我已很久未看到八弟了。”
“老四倒是来找过朕,想叫朕将胤禩留在京城,另派人去江浙。”
“这时候他倒是不管不顾的护起短了。”胤礽哑然失笑,“这般沉不住气的脾气,倒不像是胤禛了。”
“那小子,绝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只不过是心知自己不稳当,所以反倒比旁人更克制一些,若当真疯起来,说不得也不比你这般。”,康熙笑了起来,“朕的这些阿哥们啊,真是一个也不让人省心。自然,这里面你这个太子,可是位居榜首啊。”
胤礽听罢,微微一笑,“儿臣哪有皇阿玛说的这般不堪。”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
“那皇阿玛可答应胤禛了?”胤礽又问道。
“那自然不会。君无戏言,已经发出去的圣旨,又怎会收回成命。不过朕答应他,若是这次的差事办得好,日后便不叫胤禩出去了。”康熙笑道,“白龙鱼服,终究是不妥当。胤禩年纪尚小,朕也不愿他出事。”
胤礽听罢,轻叹了口气。
眼看着康熙似乎并不准备为难那两个人,胤礽多少有些意外,却也暗自庆幸,只是若当真将胤禩一个人扔在宫里,那人恐怕也不会高兴,倒不如把人放出去,两边都舒心些。胤礽一边想着,一边走了神。
过了一会儿,李德全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两条腿都发着抖,胤礽恍惚了半响,才反应过来,那托盘上工工整整摆着的木牌是什么,心下忍不住一阵别扭。
“天色已晚,儿臣就先告退了。”胤礽行了礼,不待康熙回答,便先一步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回身来望,见康熙漫不经心的掀了一张,随后便有宫人拿了牌子从另一边离开了。
第75章 假意为做戏乱真
胤礽回了毓庆宫,便见瓜尔佳氏满面欢喜的迎上来,脸上露出些许腼腆又忍不住甜蜜的神色,瞧着竟让他多了几分可怜可叹的心思。
“爷,您回来了,万岁爷赏下的东西臣妾都收拾妥当了,这是礼单,你看看,可有什么要拿出来的。”瓜尔佳氏笑着问道,手掌下意识的贴紧腹部,柔夷微收,在丝绸上压出些许褶皱,明明不该是时候,却好像也有了那么些许隆起似的,宝贝得紧。
提起乾清宫的那人,胤礽又觉得难受的厉害,微微皱了皱眉,“不必了,你做事素来稳妥,我放心。只是你现在也是有身子的人,这些杂事能交给别人了还是交给别人去做,你只要安心养胎便是。”
“是,臣妾知道了。”瓜尔佳氏见胤礽似乎心情不好,脸上露出一丝惆怅,却仍是知趣的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胤礽心里乱的厉害,只想一个人呆着,是以转身去了书房。他近日身体不好,已有好一阵未进过书房,此时进来,竟凭地有了那么一丝陌生。进了屋,在桌前坐好,胤礽随手抽了本书来看,这一坐便是好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晚,屋内一片昏暗,宫女点上灯,他才恍恍惚惚的发现自己手中的书未曾翻过一页,忙收敛了心神仔细看出。
“启禀太子爷,皇上今日掀得是刘氏的牌子,好像只是个普通的汉女,是前年选秀进得宫,今年十八岁。方才奴才打乾清宫那边儿路过,正看着刘氏被抬进去了。”何柱儿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说道,神色间尽是慌张。
胤礽听罢,冷冷一笑,低头看跪在地上的太监,阴森着声音道,“何柱儿,你如今真是越来越自作聪明了……本宫不必问,你便知道本宫心里在想着什么了?”
“太……太子爷……”何柱儿听出胤礽声音里的杀气,浑身一颤,大气不敢出一声,心里却是有苦难言,也不知乾清宫那位是什么心思,竟叫奴才们担这种苦差事。
“滚滚滚!别在这儿烦人。”胤礽心里本就烦躁,横竖都不舒坦,只恨不得叫人将何柱儿这嘴贱的奴才拖出去责杖上百,却终究是不愿闹出动静,叫康熙瞧了笑话去,是以只是挥了挥手,将人赶走。
何柱儿听了,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一溜烟儿的出了毓庆宫。
“怎么样?太子爷知道了?”李德全一边抹着汗,一边小声问何柱儿。
“嗯。”何柱儿哭丧着脸,“我都跟太子爷说了。”
在宫里面呆了这么多年的老太监看着何柱儿那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长长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几块碎银子,丢给他,“拿去,瞧你那点出息样儿,这么点事儿就吓成这样。哼!难成大器!待乾清宫那边儿再传了消息后该怎么说,你可记清楚了?这差事办不好,便仔细你的皮!”
“哎哎,知道知道,反正是那边出了什么事,都照实说不是?说假话奴才不会,实话奴才总是会地。”何柱儿接过银子,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欣喜,也不与李德全诉苦,只端详着银子的成色,高高兴兴地走开了。
小半个时辰后,胤礽终于认命的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露出一丝苦笑,罢了,骗得了别人,难不成还要回来骗自己吗?本就是在乎这些的,就算如今他们尚不曾再在一起,可那人原本说愿意给他一个交代,转头却做这样的事,自己又如何能不怨呢?即使……是先出了瓜尔佳氏的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