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服下的那毒颇有些霸道,体内的毒也要一点点的拔,是以,方回了毓庆宫的那些时日,他几乎是深居简出,只窝在屋子里养病。
听闻“东宫有恙”,一众皇子们自然要趁着这个机会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把戏,连日来,几个小的都断断续续的来看望过,胤礽本就精力不济,天天又要应付那些人,总是多少有些疲惫的,有些实在不想见的,就叫何柱儿推说他已经睡下,挡了回去。
当然,这里面来得最勤快的一个,自然是撵都撵不走的康熙。
经历了那些事,胤礽哪里会给康熙好脸色看,这一阵更是连礼都不行,只恹恹地窝在床上,对他视而不见。
康熙倒也不恼,只和他杵在一处,时不时的还会端茶倒水的巴结,直看得旁边的何柱儿冷汗直流,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
“药太苦了,何柱儿,去给本宫拿些蜜饯来。”喝了药,随手将药碗,递给康熙,胤礽眼皮都不抬的说。
何柱儿急忙应下,拿了些回来,还未走过去,便被康熙截了下来,“给朕吧,你下去吧。”
“奴才……奴才遵旨……”何柱儿吓得手脚发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将盛蜜饯的盘子递给康熙,弓着腰出去了。
此时,李德全正一脸正经的站在门外,眼观鼻,鼻观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见何柱儿那没出息的样儿。在康熙身边伺候多年的老太监扬着鼻子哼出一口气,这点阵仗就受不了了,你们这些人,还没见过更……更糟心的呢……
“这近日来,皇父当真是无事可忙了吗?”眼见着这人见天儿的在自己眼前乱晃,胤礽忍无可忍地说道。
“有什么事比保成的身体更重要的?”康熙淡淡一笑,从盘子里取出一块蜜浸的梅子递。递给胤礽,胤礽方要自己伸手去拿,却被康熙避开,径直喂到他嘴里。于是避无可避,只好吞下。
对于康熙近日来,虚情假意的“腻歪”,胤礽可以说是淡定从容又足够视而不见,坦然接受着那人的照顾,只从头到尾都不曾给那人一个笑脸,全当做何柱儿使唤。
康熙的试探,让胤礽对他的最后一分敬畏彻底冲垮,骄傲跋扈的太子殿下忍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竟然那人如此玩弄在股掌之上,若不是因为……无意间发现了康熙对自己的感情,胤礽可不敢说,自己会不会直接和他皇阿玛翻脸。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不错,看着那人收敛着性子百般讨好的模样,胤礽暗自冷笑,多少有些报复的快感。
“吃过了蜜饯,嘴里的药味被甜味冲淡,胤礽眯着眼,躺回床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再眯一会儿。
康熙见胤礽不理他,心下也有些尴尬,却终究是心虚,只安安静静地守在一旁,过了一会儿,他估摸着胤礽睡熟了,才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一回是朕错了,只是朕却不知,如今到底该怎么补偿你才能让你消气。”他说罢,神色颓然地伸手,轻轻摸了摸胤礽的脸颊,随后才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开。
胤礽听那人走了,慢慢睁开眼睛,若有所思。
待把体内的毒拔干净,已经是回宫后半个月的事了,胤礽的火气却仍是未消,对康熙从来都是没有一丝好脸色,这样的态度太明显,连皇子和毓庆宫的奴才们都看得真切。这其中,大多人都是纳闷,只少数几个知道点事的,似乎猜出点了什么。
“皇阿玛最近对太子哥哥的耐心,还真是好啊。”胤禩笑眯眯地押了口茶,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丝揶揄的表情。
胤礽冷笑了一声,“怎地?可是胤褆跟你说了些什么?”
“是弟弟在宫里呆得闷了,趁着大哥入宫时,缠着他和弟弟讲了些出征时的趣事,却未曾想,倒是听了几件有趣的事。”胤禩笑弯了眼睛,越发像只狐狸似的。
“哼,八弟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这一回本宫可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胤褆又怎么?他也不过是知道点皮毛罢了,胤礽在心底不屑的想,恐怕这样“惊世骇俗”的事,除了亲眼所见,任谁也想不到。
看着胤礽似乎是真的动怒了,胤禩知道这好戏恐怕不好掺和,利弊权衡了半天,还是决定不看这场戏了,以防引火烧身。不过嘛,这样便走了,胤禩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是以,他优哉游哉地放下了茶碗,淡然道,“弟弟此来可不是看戏的,只是太子哥哥还是不要忘了,皇阿玛虽然是我们的阿玛,却也是这天下的主人,他是君,咱们是臣。有些事,莫要做的太过,若是待他失了耐心……”
“怎地,有本事,便让他把我圈了!一了百了!”说起那人,胤礽又是一股子无名火,他狠狠拍了下桌子,才恍惚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度。
胤禩看胤礽这反应,先是一怔,他倒不曾想,胤礽的反应会这么大,是以吓了一跳,随后才回过神来,低声道,“虽说这里并无外人,不过太子殿下还是慎言呐。”
听胤禩颇有几分正式的口气,胤礽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淡淡地说道,“是本宫失态了。”
如此,这气氛便已经僵了,胤禩随便寻了个理由,起身告辞。一出门,便看到何柱儿正跪在地上打着哆嗦,胤禩一脸狐疑,再一抬眼,便看到一件明黄色的衣摆。抬起头来,康熙阴沉着脸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打个哆嗦,噗通跪在了地上,只觉得冷汗都已经沁了出来。
“儿臣胤禩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康熙淡淡地说,他方才走到殿外时,正巧听到胤礽那句“便让他把我圈了!一了百了!”他虽不知胤禩与胤礽说了什么,却心知胤禩这孩子素来早熟,心机亦是深沉,只是以前惜他满腹的才华和手腕,并不压抑他的本性。却不想,这孩子,小小年纪,竟来离间他和胤礽之间的感情,一时之间,竟是准备敲打敲打这孩子。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胤礽当然在屋里听到了,他双手微微一颤,随后却很快冷静下来,想那人听自己说得话,恐怕要拿胤禩出气,是以立时迎了出去。
“儿臣不知皇阿玛驾到,实在罪该万死。”胤礽口气僵硬地跪到胤禩身边,堪堪挡了胤禩半个身子。虽是一句话未说,但回护胤禩之意,却是明显。
康熙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开口,“都起来吧。朕过来看看你,听说胤禩在这儿,怕扰了你们兄弟说话,才叫何柱儿不要通报的。胤禩这是要走了?”
“启禀皇阿玛,儿臣确是如此。”
“那你便先退下吧。朕还有话,要与太子说。”
“儿臣遵旨。”
眼见着胤禩退了下去,胤礽站起来,将康熙迎了进去,两个人的脸色都是不好。
何柱儿如今也算是长了几分眼神,不必李德全提醒,便将屋内侍候的宫女太监统统调了出去,和李德全两个人守在门口。
眼观鼻,鼻观心。什么也听不见呢。
“在保成眼中,朕当真便是如此不顾父子之情,冷酷无情之人吗?”一没了外人,康熙便忍不住急声问道,想那孩子,方才脱口而出的话,他真是一阵阵的心寒。
那是他捧在心尖儿上十几年的保成啊,即使是单以父子之情来论,他也相信,此生此世,他都不会将胤礽圈禁!这孩子,怎地,怎地就能说出那样的混账话来吗?
胤礽嘴角微勾,冷笑起来,“皇阿玛当真以为,您是多么懂得情的人吗?还是说,您以为一时的意乱情迷,当真便是您已然深陷情网,情深不寿?皇阿玛,您不是无情,您只是太薄情。”
第49章 非不愿,实不舍
这薄情之言,康熙的脸色便微微变了几分,他仔细打量着胤礽的表情,只见那人的眼里带着三分不屑,七分讽刺似的讥笑,心里一阵阵地心凉。他忍不住想要辩解,却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些。
似乎从塞外回来,康熙再见着胤礽时,便有些束手束脚起来,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让胤礽觉得心情好些,不自觉的便在那孩子面前矮了一截。如今再听他这样说,更是心虚起来。
“朕如何便薄情了?”康熙淡淡地开口,倒并非真的去问胤礽,只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岔开,说道,“还是说,保成你当真以为朕会忍心将你圈起来。”
说这话,胤礽更是来气,想到当年的事,毫不留情地回嘴道,“那若是儿臣当够了太子想做您的位子了呢?若有一日,儿臣联合朝臣,逼您退位,您有机会,又会怎么处置呢?皇阿玛,待到那时,您可仍说得出这话来?”
“朕知待你如何,你心中自是知晓,又何必故意激我!难不成当真要咱们父子反目,才称了你的意吗?”康熙一时怒极,方才开口训斥,却见胤礽梗着脖子,倔强的看着自己,眼睛已经红了一圈,满脸尽是委屈。一时之间,康熙便不愿再说什么,只觉得深深地疲惫,原本满腔的火气全都消失殆尽,长长叹了口气。
见康熙不跟自己发火,胤礽反而觉得多了几分无名火,管不住自己的嘴似的,不断说着刺激他的话。他心里闹心的厉害,只觉得康熙如今那副怜惜又带着些宠溺的模样,怎么看都怎么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