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连你也来了。”
即使只有几面之缘,但明显段嘉陵认出了孙邑埅。
“我们都来了。”
说出这一句话,竟有些骄傲的意味,大家相视一笑,
这一点也不意外。
但关押他们的所在怎么可能会如此薄落,外面已经响起了警钟,众多的狼牙兵从上而下涌了进来,他们只能顺着来路往回退出。
燕筑冲在最前方,煞气深重,孙邑埅紧跟其后,犀利针法显露出以往不同的杀气,燕筑转头深深地望了一眼,没有劝阻,只是在动作有意无意间都护在他身前,遮挡住要害。
小队分了一半人带着救出的人质按计划退回约定好的集合地点,燕筑则带着剩下的一半人抵挡追兵,压力虽有,但他们是煞神!以少敌多的孤胆英雄!
——他们无事否?
——散了功,留了命。
——有命就有希望。
——你看起来有些吃力。
——先给我几针。
眼见着和他们一起断后的几人开始一个个落于弱势,难以持撑,孙邑埅开始担心起来,他并不希望有任何人出事,但无情的战场,生命便是无情的消耗品。
——退!
或许是觉得时间拖延已达目的,或许是被拉起的重创的同伴,燕筑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撤退,或许还能遇上前来支援的队伍,不撤退,他们便要交待在这里。
灿烂的烟花闪亮了苍茫的天空,但后方的路却忽然被一群奚人战士拦住。
燕筑不由冷笑,
领头的竟然是奚人首领库莫。
果然,奚人部落与狼牙军的合作依旧。
被多于自己三倍的人围在了中间,剩下的人紧紧靠在一起,燕筑与孙邑埅背靠着背,侧身同他说道,
“不要离开我们身后。”
厚重的盾牌大力地砸在了雪地上,击起白色浮沫,围起了一圈坚实的壁垒。
豪气震天的喊声直冲云霄,震撼了被护在中心的孙邑埅。
“你们小心...…”
孙邑埅往每人手中塞了一粒药,眼神极其凝重。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弱,要战他也是有能力战的,但现在如此时刻,他知道自己为何被保护,也知道自己最应该做的什么。
没有叫阵,战争一夕瞬发,卷雪刀划过一片血肉四溅,紧密的圆形护阵护着的也是其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方向。
战火多么灼热,呼吸便有多么深沉,期间,孙邑埅见缝插针,却无法挽回一路下沉的颓势。
有人开始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围圈也随之越来越小,身上也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但与燕筑的眉头紧锁相反,孙邑埅面色沉静而冰冷。
担心无法保护心上人的焦躁,以及,能和心上人同赴生死的觉悟。
脚下的尸体让脚步踉跄,抬起刀盾的手臂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却也坚决地挡住每一次试图刺进来的刀剑。
不可以!不可以让这个人受到伤害!
咬牙切齿之下是被砍飞的断肢,以及滴落于地的汗水,沉重喘息下是越来越疲惫的躯体。
孙邑埅扯住燕筑的手臂狠狠往后一拽,堪堪躲过了来自于身侧之人的袭击。
空缺是因为,又有一个人倒下。
队形在混乱的刹那,库莫的大刀也随之来到,朝着被暴露在前方的孙邑埅!
“喝!”
在孙邑埅试图扭身避开时,一声大喝,布满血丝的眼迸射出怒光,盾牌挡在了孙邑埅的身前,卷雪刀架住了劈砍下来的刀锋,但久战力疲的人手腕一个脱力,大刀狠狠砍了下去,砍在了燕筑持到的右手臂上,刀气震破内腑。
鲜血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溅射在身上手上脸上,从口中,从手臂。
而同一时刻,库莫的鲜血也同样迸射出来,被砍下的头颅落下,露出的是傅佛里修罗般的面孔。
援军来了!
就在最为紧要的那一刻!
“走!”
抛下这个字,傅佛里提着刀杀向前去,顾措朝他们点点头,连忙跟了上去。
后方已经没有了敌军,孙邑埅不敢挪动躺在地上的孙邑埅,陡然提起的心此刻依旧无法平复,不断确认差一点失去的人还在,孙邑埅抬手抹了抹燕筑沾满血污的脸,满是心疼,但是,他必须现在为他处理好伤势,否则多动一下,只会让燕筑离死神便多一步。
只是在他努力调适自己情绪观视伤口的刹那,惊慌失措袭上心头。
“刀…有毒…”
混蛋!
救出的血开始变了颜色,孙邑埅只能用针先护住燕筑的心脉。
“替我…砍断手臂…”
孙邑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掏出一粒药塞到燕筑口中。
血流得太多了,孙邑埅第一次有了晕血的感觉,头晕目眩,手指麻木。
他必须要想办法,快点想办法!
对了!
“雁门关以北三十里东陉关以西五十里交界附近高地。”
喃喃低语着曾记在脑中的某一句话,
“……”
袖子忽然被燕筑死死拽住,因为,他明白燕筑定然也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孙邑埅不管不顾地把自己手臂抽了出来,燕筑完全无力施为。
“你,不能一个人去。”
孙邑埅站着张望四周,看到视线之内的苍云士兵,连忙轻功过去把人拉了过来。
“麻烦你替我看好他,我一刻钟之内必然回转,这药看他脸色有变时立刻给他服用。”
“孙邑埅!”
“别喊,省点力气,我回来之前不准给我晕!”
孙邑埅虽是铁定心要去采药回来,但是他心里如何能放得下燕筑,想了想又扎了几针下去。
被灼热的眼光盯着,孙邑埅紧紧握了握拳头,转身不带犹豫地点着轻功消失在了燕筑的视线外。
第28章 二十八
追
风朔朔地吹着,吹来不远处的喊杀声,满是杀伐之气。
燕筑的心一直提着,如同他的战场还未结束一般,努力撑持着沉重的眼皮。
身旁的人像是怕他晕厥过去,总是找着这样那样的话题,即使没有回应,也自说自话地不停歇,燕筑理解他的好意,但听久了也觉得像是在催眠。
“朋友,问你一个问题。”
燕筑费力地开口打断了那人的话语。
“嗯?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你来苍云多久?”
“呃,两年了吧。”
“认识他吗?”
遥指的是孙邑埅远离的方向,
“嗯,认识。”
“说说他......”
说上几句话,似是耗费了极大的力量,燕筑呛咳了几声,还在流着血的伤口向外渗出更多暗红。
那人连忙扶住他避免有更大的动作。
“你要听孙大夫的事情吗?”
燕筑点点头,
“好,我就说说他。”
不知什么时候风渐渐大了起来,吹迷了雪地的路,孙邑埅不由庆幸自己脚程够快,已经来到了他能可辨识方向的地界。
但急迫的心催促着他快一点更快一点找寻到那株绛美人,不顾胸腔被压迫的难受,孙邑埅努力地朝着记忆中的所在奔去。
那被他用石块标记的地方还在那里,只是那抹红却被掩在了积雪中,一眼未有看到那抹红,孙邑埅的心是陡然而降的。
不可能,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他人发现并被采走的!
再忐忑也无用,孙邑埅上前便是一阵挥手,拨开几日来的积沉的雪,眼泪就要急出来,在察觉到手心掠过伸长出来的障碍物时,孙邑埅连忙缓下动作来拍开只剩下一层表面的血块,那一抹红艳红了孙邑埅的眼眶。
果然还在!常年被积雪覆盖的珍稀药草,之前能被他们发现才是他们的幸运!
顾不了许多,孙邑埅从上面摘取了几片成长度较高的叶片塞进腰间囊袋里,再用积雪把绛美人用雪块再次掩去踪迹,又开始了急急而奔的回程,不顾胸口越来越难以压抑的心血翻涌。
“兄弟!兄弟!你能听清我的声音吗?”
好冷......
血快要流尽了吗?
这是第二次感受到如此绝望的寒冷,但他如何甘心?
之前耳边一直响着的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像是撑持着他生命之火的热源,他不敢让那丝火苗熄灭下去。
开始灰败的脸色让人看得惧怕,连忙把留下的救命药丸塞进了燕筑的口中,又灌了一口水下去。
远处又传来烟花信号,
震得燕筑疲惫的双眼猛然一睁,吞下了口中的药丸。
“是胜利集合的信号!太好了!”
嘟嘟马蹄声由远而近,看不清来人是谁,但是那一片晃动的白缨,至少知道那是自己人。
“找......孙......”
吞落肚腹的药丸让燕筑有了那么一点点力气开口,却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那人一听了然,跑到前方迎接回来的队伍。
“还担心你们不会有人过来,不是在映雪湖集合吗?”
最前方的人只看了一眼,没有回话,双腿一夹,策马而行。
在他身后的一人则回了他一句,
“我们回来接人的。”
寥寥几人的一小撮队伍自然不会是来集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