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圈围,上山处的防御最为薄弱,展昭一马当先,飞舞长剑沉着应对频频变换的阵式,毫不含糊,便如捣黄龙、破云开,几起几落,直将包围圈钻出一个洞来。
韩孟是见状大急,正要呼喝部下去追,却听远处兄长放声道:“小王爷有令,所有人听我调遣。魑魅原地不动。第一队弓手,上前!”
“唰!”早贴近战圈却凝身不动的一队士兵大步上前,张弓搭箭,待得一生“放箭”令下,箭枝便如飞雨直扑三人后背。
白玉堂一声爆喝,将湛卢舞得密不透风,打下近身箭雨。他向身后道:“你们先走,我断后。”接着便要反身往回杀去。展昭暗骂一声,拉了赵祯冲回来,将人推进白玉堂怀中,说道:“你不行,护着陛下,我去!”不等白玉堂同意,已施展燕子飞纵身而去。把白玉堂气了个牙痒痒,直想也跟过去。总算想起一旁的赵祯。白玉堂瞥他一眼,又望向展昭的方向,问道:“猫儿有说什么对策?”
赵祯一脸茫然:“没说。”
“这死猫,什么关头了还卖关子。”手边若有罐子,早被他摔烂十七八个了。偏偏只有个金贵的皇帝,摔不得骂不得,也只得大眼瞪小眼了。
先前韩孟是见自己下属被韩孟非支使,已生不满,心想自己折了那么多属下,看他能玩什么花样,倒也没有阻止。箭雨过后那三人毫发未伤,韩孟是便是冷笑着不耐了。又见展昭冲回来断后,不等其兄“第二队,上前”喊完,韩孟是重整旗鼓,帅余下的三十来人又杀上前去。
“孟是,不可!回来!”见韩孟是转瞬已与展昭兵刃交接,韩孟非怒道:“你敢不听军令!”
韩孟是冷笑:“魑魅魍魉,从来只管夺命追魂,听什么军令?”
韩孟非无言以对,见魑魅剩不得多少,心中担忧,当下心一横,命那两队前去助战。自己则对身边一副将打扮的交代照料柴文益后便又点齐人马,追上去。
韩孟是见其兄不但派兵帮他还心急火燎赶来,只当是要在柴文益面前表现,抢他功劳。加之展昭虽与他交手却更为留意韩孟非,摆明不将他放在眼里。心下更是不快,顾不得布阵,一味施展开平生所学对展昭穷追猛打。
白玉堂带赵祯避到远处,一边解决漏网之鱼一边焦急得大喊:“猫儿,你还蘑菇什么?快走!”
山道渐窄,却仍于阻截不易,独撑大局,还要尽量减少放人过去,展昭早已汗流浃背。回首瞥到两人位置,回喊:“别管我,你们再往上。”
白玉堂向上看看,除了已见陡峭的山势与皑皑白雪,什么都没有。正犹豫,耳边听到展昭又喊:“再往上!”再往上?再往上还是山还是雪。还有就是一处山壁巨大的突起,宛如一只巨掌,自半空伸出,不过也无甚特别。然旁人眼中的无甚特别,白玉堂却偏偏为之浑身一震,突然明白过来。
难道猫儿是要……是要……?
看眼一头雾水的赵祯,他不敢置信地低喃:“疯了……猫儿是想同归于尽不成?”赵祯闻言大惊:“你说什么?!”白玉堂没有再言,因为他注意到韩孟非已经到了。凭借目测,柴府私军总有六百来人,如今韩孟非亲带四百,看来是要一绝死战了。
韩孟非领队到近处,见其弟对敌已呈气急败坏,又见那展昭视线游移不定,只有镇定不见彷徨,心下不禁有了警觉。只是已做困兽之斗,如何能翻天覆地?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层。然而有一点在他心中却明确的很。
忽然停下,韩孟非双臂交叉做了个手势,其中两队立即领命,前后分立,上下交错,竟然又张弓欲射。
未有所动,展昭像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先行一步往后退去。却哪里料到这箭还是射了出来,但却不是朝向他,而是远处的白玉堂与赵祯。
展昭大惊,尤其当那一只只铁箭无碍风雪袭阻,破空而去,便知韩孟非带来的都是臂力过人的精兵。即便拦截也为时已晚,展昭眼看第二拨人已经交替,一咬牙,不退反进,直闯入弓手阵营,将人杀了个措手不及,好几人不及抽刀已被展昭劈于剑下,阵型乱作一团。但这对展昭来说也并非好事,他已冲到了正中心,后有敌,前有兵,韩孟是虎视眈眈,连韩孟非也已拔剑在手。
冷冷睨了展昭一眼,韩孟非不以为意道:“不必管他。要的是大宋皇帝。”擒贼先擒王,用到柴文益身上适用,用到赵祯身上,怕也是个分毫不差。手一摆,士兵已如涌流穿梭而去。
展昭神色肃穆,左扑右纵将人纷纷拦下。韩孟是伺机已久,趁展昭疲于应付,逮了个契机便一剑挑飞展昭的剑,眼见脱手,展昭眼疾手快拍上剑柄,长剑飞出,硬生生将韩孟是的宝剑也带了出去。韩孟是大怒,双掌齐齐推向展昭小腹,掌力有如排山倒海。
展昭并不硬敌,双腿连踢,缓下势头,双手突又抓上韩孟非双臂,一并一开,弄得对方力竭,随即后空翻起,用了全身重力再是一送,已将韩孟是摔出去。
落点处,韩孟非矮扫一腿,展昭心知不妙,身子一蜷,足尖点上韩孟非小腿,借力微倾去,竟是欲夺韩孟非的剑。韩孟非倒也不笨,自动抛剑出掌,引展昭不得不以掌相对。一击过后,两人各自分开,
不待站定,一个身影又是窜来,是韩孟是,只见他又出一掌。展昭若是无碍,自然可轻易躲开那掌,偏偏这些日子连番消耗元气,适才对掌引血气一片翻腾,人竟也有片刻晕眩,可见韩孟非未有丝毫留力。此刻这一掌便是再无能力躲过,只得强撑再对一掌。
虽说对掌,一股强力的贯穿却是由掌心一路蔓延至全身,竟将展昭连人击飞出去。展昭身在空中,心却一片透亮,只道惨了,虽有向后避力不少,但这韩孟是的掌力与韩孟非不可同日而语,白玉堂就曾吃过大苦头。若是他挨不过这一刻,无法将人都引过来,那岂不是……。
本以为会重重摔在地上,不想落下的瞬间被两双手同时托住后背。睁眼,熟悉的容颜近在咫尺,却不知是激动多一些还是气恼多一些。一站稳,展昭便忍不住沉下脸,怒道:“你回来也罢了,怎么连陛下也带回来?白玉堂,你分不清主次吗?”
换了平日必定可以看到一个一蹦三丈高的锦毛鼠,只是这次白玉堂非但没有生气,竟还笑了:“你不都说我分不清主次了?所以你的陛下还是由你这只御猫自己领回去吧。”突然伸出一只手,白玉堂俏皮地眨了眨眼,神情却是豪气干云。“换手!”
“白兄?”看他的表情,难道已经知道了?
“猫儿,还记得我答应你的誓言吗?我决不会比你先死。但是你也不要忘记对我作过的承诺。你也曾答应我好好活着。那一晚,也许我真的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只有这个,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知道该怎么做,只要你信我!”
手掌终究慢慢抬起,带着一份挣扎,但更多的是不舍。当双掌相击,发出清脆的掌声,展昭拉住赵祯已是头也不回的向山那头掠去。
天地男儿便该如此,一旦决定便不回头。
白玉堂也未曾回头,而是直直盯着那韩氏兄弟,笑容冷得人毛骨悚然。“我曾说过,若敢伤猫儿一分,我便从柴文益身上夺回十分。现在你们的主子既然不在,那我便从你们这些奴才身上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湛卢龙吟,似也应同了白玉堂,勃然发出一股肃杀之气。
于是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不久的过去,也是这样一个蓝衣的男子,用这一把绝世神兵杀得人胆寒三尺。
只是这一回更是惨烈。
殷红的血,在飞散,在落溅。
围绕着,来自着,那恍如浑身浴血的男人。
从蓝色来,向红色“渡”去。
唯一不变的,是他手中的剑——那银亮到连心也透凉了的光芒。
抬头,挺胸,挥臂,出剑。
一招招带动起不同的肌体的律动。
却重复着,单调的重复着,他所要固守的执着。
还不够,还不够,还要坚持。
猫儿还未脱险,他绝不可以倒。
突起的山壁便在眼前,展昭与赵祯却再也禁不住,回首看去,因为身后突然变得死寂。
山道,韩孟是被湛卢刺中胸口。但他却在笑,发狂的大笑,因为他那一柄冰冷长剑也于同时贯穿了白玉堂的小腹。
“玉堂!!!——”
是……猫儿的声音,看看,他又喊我玉堂了。不到危机时刻绝对叫不出口是吗?可是猫儿,以后你可要记得一直这么叫我,因为我……爱听,想一辈子听你这么叫下去……。
韩孟是的笑瞬间竟被掩盖,而掩盖他的是另一个人的大笑,不,是狂笑。傲睨万物的眼神仍是那么桀骜不驯,只是自其中迸射出的眸中决绝竟是以疯狂的速度重击上每个人的心房。
韩孟非浑身大震,虽不明就里,仍本能地放声命令道:“撤!全部都向后撤!”见韩孟是还与白玉堂胶着,奔上去抱住弟弟的身体,将之向后拖去。不想白玉堂竟一把握住了剑头,笑得异常诡异:“五爷可怕冷清着呢。你们不如先去阴曹地府替五爷铺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