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劲有力的手明明已抓到紫谨胸前,仿佛指间都能轻易感触那上好江南紫绸锦缎的柔软,可眨眼的瞬间,手掌竟穿身而过。
眼皮猛地一阵激跳,比起惊愕,白玉堂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自己与展昭都搞错了?紫谨使出的确是当初对付苏白的“幻影残象”不假,然而真如展昭所说那是以“急速身法在空气中残留自身影象的奇术”吗?
难以找出任何一个词汇用来形容南宫惟此刻的表情。因为残影至今还未自眼前褪去,仍带着紫谨特有的讪笑,恍若嘲讽着映入瞳孔中的一切。而同一时刻虚空中凭空流过一股可见气流,旋转着,凝结出另一个身影,诡异出现在南宫惟的身后。脸上带着同样的讪笑,同样因鄙夷而略显冰冷的眸子里更多出三分凌厉。接着,一抹寒光无声无息刺向南宫惟的后心。
那点寒光极快,白玉堂相信若是换作自己,紫谨即使当面施展,要想彻底避过也是万分困难。然叫人瞠目结舌的是,那快若雷闪的必胜一击偏偏被定在了标的三寸外,两根瘦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犹如金刚钳夹住了剑身,任如何使力,竟动惮不得。
颈项终是慢慢扭转,不居先生的眼神已阴沉到极点,不想忽而怒极反笑,高声道:“好,好,好!二十年觅不得踪迹,还以为死在了哪个角落旮旯。没想到木槿段那老贼居然也有了传人。”笑意收敛,眸中精光迸射。“今儿个先让老夫收拾了你这小贼,再去寻那老贼晦气。”
紫谨闻言脸色骤然大变,不仅因南宫惟窥破其师承,更因一股气势自那老者身上爆发出来,真正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叫向来无以畏惧的紫谨也不由心颤。
这次栽了,竟是遇到绝顶高手!
紫谨当下也不痴缠,挥袖即走。然南宫惟又岂是易于之辈,一个闪身拦到跟前,冷笑连连:“怎么,这就想走?领教完老夫的剑法后再走不迟!”说罢竟是并指冲向紫谨,双手左右配合,一探、一推、一轮、一勾,竟巧妙到极点将“银鞭”宝剑从紫谨手里夺了过去。
紫谨骇然,眼见南宫惟翻手立剑劈下,紫谨腰肢一扭,虽避开,摆下一截仍是不慎被削落。然刚脱险境,第二剑又像算计好了方位重重落下。紫谨无以抗击,只有一躲再躲,每一次闪身都是险象环生。
紫谨当然知道如此下去自然不是长久之计,“银鞭”锋利无匹,莫说血肉之躯无法抵御,便是寻常的刀剑亦招架不得。恰在此时紫谨眼角余光瞥见白二手中布包,心中顿时一喜,足步微错,便是趋前夺下,接着龙吟颤响,银光自布包内激射而出,堪堪挡住当头一击。
南宫惟未曾想到对方仍有宝器防身,但双方实力相去甚远,不过苟延残喘,遂未在意,只眯了下眼,又加强攻势。然而当这把宝剑的模样浮出水面,缩立一旁的白玉堂明显浑身巨震,因为他已认出了紫谨手中的宝剑正是自入江湖起便时刻陪伴在身边的“老伙计”——云浪。
这一刻,翻江倒海的思绪在头脑中跃腾。因为他清楚记得云浪是被他留在了暠山上的洞穴内。而此刻竟然不可思议地出现在紫谨手中,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白玉堂心头一沉,不由想起先前段宏兴的猜测。莫非这紫谨真跟那柴文益走到了一起?很快又甩头弃了这个想法。紫谨此人虽谈不上为人如何,但凭他强大的实力,自不必说谎诓骗,先前他既已当面否定,白玉堂倒是对此信了三分。
但若说不是,那他又从何得到云浪?莫非凑巧上了暠山?……再次甩掉这个愚蠢的想法,别说紫谨莫名其妙上暠山的机率不高,就算有可能,他又哪会那么凑巧就找到那个山洞呢?不,等等。如果说紫谨上暠山并非一时兴致所至,而是为了那某个人呢?
心头突然热了起来,是血液在沸腾,是焦迫将人心躁得无法平静。
猫儿……?!!!难道猫儿又落到他手里了?!
是了,那场雪崩后他们自然是逃回了洞穴,云浪自然应在猫儿手中。如若不然,云浪又如何会落到紫谨手里?或许紫谨此来大理,也是应了展昭之求,为阻止战事。
想到展昭可能已然脱险,白玉堂激动万分,更对紫谨生出几分感激,只是随后想到紫谨对展昭痴狂的心思,压在心头的大石始终没有卸下。
正在白玉堂千思万绪猜测着各种可能性的同时,南宫惟的攻势也越发凌厉了起来。紫谨被铺天盖地的剑光压迫得喘不上气,眼见南宫惟仍状若轻松地挥剑,信步闲庭地游走,如影随形地围困,不由邪火中烧,一双眸色骤然由黑变紫,诡异妖魅。南宫惟见了,身形陡然一僵,接着疾退三步惊愕道:“你是紫婵宫的人?”
紫谨等人正自狐疑对方口中的紫婵宫是什么,却见南宫惟脸色越变越难看。愤怒、羞恼、憎恶等等乖戾情绪汇聚一堂在同一张脸上扭曲变形着,接着就听一声阴冷的感叹如幽冥般传了过来。“木槿段啊木槿段,你竟不知廉耻到与那辽狗勾结,竟卖主求荣将我华夏的武艺传于贼手。我南宫惟今日指天立誓,若不取你狗命,誓不为人!”
若说南宫惟本只抱了叫紫谨吃点苦头的念头,段家皇室与柴王府之间的隐秘未晓前因后果,尚不会伤了紫谨性命。但此刻满腔怒火灌得一张老脸涨红,竟是压根不管不顾,势要取其首级。
紫谨从南宫惟言语中多少听出些端倪,虽知对方似误解了什么,但生性不喜解释,只得一味咬牙强抵对方无边的杀意。好在最初的十几剑已过去,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即便南宫惟踏着再精妙的步伐使着再绝妙的剑法,紫谨也能于瞬间窥出破绽,早早提防,令对方竟一时奈何不得。
是的,对于这些剑法他不可能不熟悉。曾经有大半年,他一直在看着同一个人使着这些剑法,一直在疲于应对这些剑法的威力,所以每一剑式中的优缺早烂熟于心。此刻施展这些剑招的人虽已不同,威力更是大到他连反击的可能都没有,但心头冉冉冒出的暖意却让意识的夹缝有了那么一丝恍惚,心头的敌意愤懑更是彻底消失殆尽。
“住手!”
紫谨突然高喝一声,摆手跳开。接着信手一掷,已将手中的云浪抛到南宫惟手中。
南宫惟不解地冷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打了。”
“不打了?”南宫惟象是听到天下间最大的笑话。“打不打由得了你吗?”
“你若不是展昭的师父,即便是死,在下也绝不求饶叫停。”
南宫惟面色微变,疑道:“你认得我徒儿?”
“熟的不能再熟。”
“不可能!昭儿绝不可能与紫婵宫有任何牵连。小子,想要诓老夫,你还早了一百年。”
眼见南宫惟又欲动手,紫谨忙道:“不居先生且慢。你口口声声说我是紫婵宫的人,你凭什么如此断定?”
“就凭你那双紫眸。”
“紫眸?”紫谨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睑。忽然象是明白了一切,两道了悟的目光投向段宏兴。随后,他乖张一笑。“紫眸又如何?难道天下间拥有紫眸的人都是出自紫婵宫?”
“还真说对了。凡是知道紫婵宫的人,又有哪个不知天下间只有紫婵宫的历代宫主必是拥有诡异紫眸之人。”
紫谨闻言浑身巨颤,久久无法平息内心陡然卷起的惊涛骇浪,甚至迫不及待问道:“那紫婵宫所在何处?”
这一问问出,南宫惟已明显察觉到微妙的违和感。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过于武断了。“你不是紫婵宫的人?”
“自然不是。”紫谨挺直胸膛,“听先生所言,那紫婵宫似与契丹有关,我堂堂大宋男儿,怎屑与那辽狗互通往来。”
“你不是辽人?”
“家母虽出身于边境擒桑,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宋人。”
“那你父……?”
“我没有父亲!”不等南宫惟问出口,紫谨已用最严厉的声音打断了他。他凛然鹄立,一脸决绝,象是此刻就算是天王老子站在他面前也休想叫他收回先前的话语。不过片刻过后表情仍是柔和了下来,只要想到自己此刻面对的是展昭之师,想到对方强大无以匹敌的实力,即使高傲如他,也不免凭添几分敬畏。
紫谨深深一躬到底,不顾四周白绫幽女们诧异咋舌的表情,恭敬道:“恳请不居先生告知在下紫婵宫所在,紫谨此生当铭记先生恩情。”
“老夫若是如实告知,你打算做什么?”
“自是要那紫婵宫鸡犬不宁。”
南宫惟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若还无法从对方咬牙切齿的表情中猜出所以然,可真是白活了。他低叹一声,摇了摇头:“以你现在的实力,办不到。”
紫谨闻言瞳孔一阵收缩。虽对南宫惟如此看扁自己不快到极点,但忌惮对方实力,倒也知道南宫惟所言必事出有因,于是淡淡道:“还请先生指点。”
南宫惟挥挥手,“先不忙说这些。你先说说与我徒儿展昭是怎么相识的。”
紫谨眼波微妙流转着,面上却仍平平如常:“八年前泰山之巅,我曾救展昭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