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头高升,到月上二更。谢莫离拔下身上最后一根银针,浑身颤抖着,每动一下就觉得有万千虫子咬着他的骨头,碾磨嚼碎。他乌黑的长发湿透了黏在他的身上,一身的冷汗打湿了床褥。他恨不得瞬间便人事不省,一头昏了过去,可他却又不得不保持着近乎恐怖的清醒。
这样下去不行。谢莫离失神的摊在床上,有如一滩烂泥。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上一片空茫,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想要让沈洛春进来,不用想那个死脑筋的一定还在外面等他。他嘴唇微动却发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努力了许久才零星的发出一点点嘶哑的声音,有如山间濒死的野猪艾艾的呻.吟。谢莫离自嘲的想着。
但在寂静的夜中,这一点声音也足够听力不错有一直全神贯注感知谢莫离的沈洛春反应过来。等他在外头挪开门栓进门时药效终于过去,谢莫离一头疼的昏迷了过去。
这一昏就是两日,两日里他的药都是沈洛春给他灌下去,待第三日他醒来乖乖喝了三顿药就生龙活虎了,哄得沈洛春一家三口一愣一愣的。沈洛春不是没有问谢莫离将自己折腾的那般凄惨的原因,还打上了感情牌,说自己见到他那模样吓得两天不敢睡,一进门还以为他死了云云。但谢莫离坚持,之前所受的暗伤都已经好了,然后在深夜留下一封信便连夜离开。
如此行事面对沈家自然是不稳妥极了,但是谢莫离别无他法。沈家与他交情说深,一年也就各地分店交账本聚会的时候见一见。可若说不深,他于沈家有救命的恩情在,对于沈家也极其信任,更别说沈洛春待他一片真心,是他难得算是朋友的人。但他们一家到底不是江湖人,也不该掺和江湖上的事,而他自己的身体,不用想沈洛春知道之后免不了担忧生气加伤心自责。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在最后还要为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留下遗憾。
在去少林之前他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到底他最出众的从来不是武功,而是毒术。他不知道少林寺有多少人对屠龙刀虎视眈眈,又有多少人对金毛狮王这个名号恨之入骨,更莫提少林寺的底蕴深厚,顶尖高手数不胜数。他去是救人,本就搭上了这一条不长的命,那么就一定要帮他自由。
“驾。”蒙蒙亮的天光,冷清的官道上一骑骅骝绝尘而去。谢莫离一身利落的剑袖黑衣,点落的星辰在眼眸中凝聚成一缕锐利的锋芒。
作者有话要说: 狮王的心里下一章大概会写一点出来,然后到了这里离完结也不太远了,第一个结局会be,第二个结局he,大家可以挑自己喜欢的看~这本不会再加番外了,因为介只被虐到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这两只要怎么甜了,就脸he的结局也不敢深入写下去写太多,因为脑子满满的都是泪【扑街】
有改,设定改了一下~
☆、第二十八章 少林再见(已改)
第二十八章 少林再见
少林寺中,为了几日后的盛会,便是入了夜浮起的躁动之气依旧未散。晚风掠过树梢,撩动人语。凌乱的脚步声中透露着风雨欲来前的焦躁与等待尘埃落定的急切期待。
而有一处却不然,截然不同。没有匆忙的脚步声,也没有切切的私语声,唯有晨钟暮鼓,木鱼佛经。三个老僧打着同样的禅,念着同样的经,修着同样的佛,也一同看管着枯井中的,人。
山风席卷起枯黄飘零的树叶,万籁宁静,“笃笃”的木鱼声像是在小小的山峰外拦起的一道屏障,将所有不安,焦虑挡开,使浮动的人心缓缓的沉寂下来。人终于有了足够的心神将一团乱麻理出一缕,而后细细思量。
莫离,谢莫离。
谢逊盘膝坐在枯井中的稻草床上,颊边的金发失去束缚遮住了半边似刀削斧裁出的深邃坚毅的脸庞,昏暗的环境下唯依靠井口木盖缝隙之间落下的两缕月光找出影影绰绰的人。
月光自上而下,斜斜一半落在谢逊身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高鼻深目,凌厉的面貌一半在月光中入罩了一层薄纱模糊不清,一半隐入浓重的黑暗里同样看不真切。使得另人闻风丧胆的明教护教法王金毛狮王谢逊在那么一瞬间显得……温柔。
像是骤雨狂风中的高大树木压下枝丫护住树下下的幼嫩草儿,无声无息,草儿就算抬了头也无法察觉发现。
“......尔时须菩提。闻说是经。深解义趣。涕泪悲泣。而白佛言。希有世尊。佛说如是甚深经典。我从昔来所得慧眼。未曾得闻如......”谢逊口中诵读着日日夜夜萦绕耳边的真经。恍惚间越来越轻越来越慢,最后终于止息,无神的眼怔怔的盯着了无边际的黑暗。
他活了大半辈子,走到现在除了大仇未报,说是了无牵挂也不为过。他所在意的人和事都有了去处,都无需他忧心。他的兄弟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他的儿子早有了自立门户的能力,而明教也显然无需他多加担心。
可还有一个人,总在不经意间回想起,总是没由来的担忧挂心。担心他的伤是不是养好了,担心他夜里有没有又喝个烂醉,担心那个孩子,放不下。
谢莫离执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谢逊更加直观的体会过谢莫离的执拗。见了南墙也要往上撞,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而谢逊无法将南墙移开,他反而要将那堵墙砌得更高砌得更厚,直到谢莫离撞得头破血流自己明白该换一条路走下去。谢逊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告诉他,这条路走不通的,这堵墙撞不破的。
可谢逊他不是一个木头雕的人,也没有一颗石头来做心。在寂静无声的夜里,他也会想那个孩子他痛不痛,自己这么做又伤了他几寸。往往,想着想着自己都痛了起来。心口痉挛收缩,喘不过气。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坚定。他肯定他做的是对的。这样的痛苦只是一时的,只要莫离熬过去,前面的路就是一片坦荡。
谢逊从没有爱过一个人,他娶妻子是因为到了年岁应该娶。他对他的妻子好,那是因为那是身为一个丈夫一个男人应该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可你若说爱,说什么情深情浅,谢逊是半句都说不出的。因为,他对他的妻子有夫妻之情谊,却没有融入肝肠的情爱。
所以他从来不懂得谢莫离口中的肝肠寸断。他有过那样近似的怒火恨意,也尝过失去的蚀心彻骨,但他不懂情之一字从来不是可以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的。一颗心也不是反复□□还能顽强的还是原来模样的。
他所划下的每一道伤口都是鲜血淋漓,纵然他握刀的手保持着绝对的精准,可再小的伤口千次万次落下来,一个心也早已血肉模糊。何况谢莫离是一个遇见刀子不躲不避还往上撞,受了伤还要自己再将伤口挖出来撕裂一遍的人。
但因为不晓得,所以此时此刻他拥有的只是那一颗慈父的心肠。他盘算着他的义子,可有好好养伤,可是想开了遇见了一个温柔浅笑的姑娘。可是已经忘了他,或是愈加恨他。
想着想着,他又不自觉的蹙紧了眉。他被人捉到此处,料想无忌定然四处找寻,欲要救他。而莫离,也不知是否还会打听江湖上的事情,若是知晓了他又会如何。谢逊料不定。
现在的谢莫离已然陌生,他再找不到曾经那个小小孩子的影子。可内心深处他隐隐明白谢莫离若是知道一定会来。可不论无忌也好莫离也好,他都希望他们不要来。
日日晨钟暮鼓,诵经念佛,他觉得安宁。不论是一手的鲜血还是那无法说出口的情局,在这里都可以渐渐洗清。他谢逊满手的罪孽,回首往事手上无辜之人的鲜血早已经洗不干净,百死难赎。
曾经他将所有的错处都怪到成昆的身上,可近来细细向来,诸般恶因罪孽他比成昆做的更多。如今,受多少惩罚都是应当。所有惩罚报应他自该全数受下。
......
一路上,谢莫离快马加鞭,终于堪堪在屠狮大会开始的前一日的时候赶到了少林寺。谢逊一直认为他此生最大的罪孽是杀了少林的空见大师,若是其他人谢逊绝对会奋战到底,但若是少林寺,谢逊绝对不会有任何反抗,甘愿用自己一条命去抵偿空见大师的性命。
谢莫离清楚他不属于任何门派,来了也是跟着一些没什么门派背景之人混在一起,这并不利于他得知谢逊的消息。并且他还不知道大会上各大门派的具体情况,而所有人的目光大多都聚集在无忌身上。他藏在暗处,与无忌一明一暗会更稳妥些。但此之前他能多了解一些情况便该多了解一些。
当日他便拜访了少林住持空闻大师,空闻大师是他父亲的师父,按照理数一声太师父是少不了的。当初在光明顶上谢莫离对少林并不熟稔,更有疏远之意。但他今日前来却依旧为空闻方丈于后殿接见,以礼相待。
谢莫离自当行礼,以晚辈之礼恭谨相待。两人堪堪坐下便见外头沙弥来报,说是明教教主张无忌携人前来拜见方丈。谢莫离听闻立刻表示:“方丈有贵客上门,不必理会小子。”
空闻大师摆了摆手,道:“请张教主入寺吧。黎小施主不必如此,说来小施主与张教主亦有交情。你父亲是我坐下最得意的小弟子,性情悟性皆是万中无一,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