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啧啧道:“太黑了,你别忘了还有两件宝物是他们化身哩。”八戒也先不说,待那银角乖乖将宝物交给他,又是紧紧抱着他兄长,拦在他面前,才转身向三藏道:“师傅,我看这要打死他们也太残忍了,不如直接无痛超度吧。”猴子麻溜接过那几件宝物,七星剑别到腰间,芭蕉扇与幌金绳皆塞到怀里,也点头道:“师傅,我观这金角银角乃宝物化身,说不准是天上哪位神仙掉落的东西哩,我等还是赶紧超度,拿了宝物走人,以免下来甚么仙,说我等打碎了他宝物,还要赔偿,这可就不妙了。”这猪与猴子首次发现双方竟然还有共同话语,还能想到一块去,不由相互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而后又看向莲藕身下的龙和小白龙手中的狐狸。
三藏的视线恰好与那探出一截骨头来的白骨精遇上,骨头上露出张樱桃小嘴朝他一笑,很快又被莲藕塞了回去,他心想,龙好歹算是半仙通灵,他要是这里就地超度了,难免会有甚么龙族来报个仇,既然一个白骨精都已经塞了,倒不如两只都暂先放到卷帘司中,也算是教导他们,造化一桩,便道:“我也不好处理,那便拜托三太子,放于卷帘司中,看管他们。”
莲藕自然不会在意,卷帘走后,整个司内无仙管束的了他,多条龙多个狐狸又算不了甚么,便一手牵了混天绫拖着龙,另一手揪了狐狸尾巴,发髻里白骨精施施然伸出手朝他们告别,踩着风火轮便往天上去了。
送走了这麻烦的又极能善后的卷帘司一帮神仙妖怪,接下来便是对着那神情可怜至极的小银角和依旧昏迷不醒的金角超度之事了,八戒心疼万分,道:“师傅,我能先打晕了他么,看的怪可怜的。”猴子白了他一眼,冷哼道:“师弟忘得真快,先日还对师傅殷勤有加,如今在师傅面前与妖怪勾三搭四,注意点哈。”八戒不服,正欲反驳,半空中忽然有人喊道:“先停停!还我宝物来!”
猴子一眼认出是那太上老君,皮笑肉不笑,问候道:“多年不见,老君炼丹炉可曾还好?”太上老君坐着那玉局宝座,九霄空里伫立,也不下去,见了猴子更是无奈得很:“劳烦挂记,好得很,先不提这,还我宝物来。”猴子奇道:“甚么宝物?师弟你们见过吗?”八戒并小白龙齐刷刷摇头,太上老君道:“你腰间七星剑,是我炼魔的,扇子是我搧火的,绳子是我一根勒袍的带,金角是我葫芦,盛丹的,银角是我净瓶,盛水的,他两得了神通,化作妖形,下得凡间来,却是你今拿住,得了功绩,还于我呗。”
八戒喊道:“老君别来无恙!这放纵家属下凡,理应罪加一等呀,我等还未禀报到玉帝观音面前,评一评这理。”老君叹了口气:“不干我事,不可错怪了人。此乃海上观世音菩萨问我借了三次,送他在此托化妖魔,看你师徒可有真心往西去也。”
师徒几人一时表情诧异得很,三藏赶紧念了句阿弥陀佛,忍不住要非难观世音一句,好好的妖怪,他超度便是了,为何捏造出个妖怪来,既不能打,又不能超度,事后还要等着哪路神仙来回收,简直坑的很,而他徒弟也是这般想法,但这样一说,又不能不还给他,猴子悻悻掏出身上宝物,而太上老君只手一指,那金角银角便化成了紫金葫芦并羊脂玉净瓶,又尽数回到了他手中,方才与三藏行了一礼,返回天庭。
猴子看着空荡荡的手,空荡荡的山,不由感叹了句:“枉费时间!”三藏却在他身后冷冷道:“不枉费,挨个检讨一下,为何这次非不让为师出手,又弄成如此麻烦局面。”
第52章 道反省
卷帘清理完小妖,又不方便带回,只得来回跑路,将他们尽数扔在山崖下,叠成一座小山般,又原路返回,去寻他师傅师兄们,却一回到那莲花洞前,莲藕、龙、狐狸、金角银角皆数不见了,猴子、八戒并小白龙一脸乖巧的很,在三藏面前站成一排,大气也不敢喘,卷帘还心想如何变成这般模样,也要加入这反思的队伍中,三藏却道:“这番辛苦你了,先一旁坐着吧。”他话音刚落,嫉妒的目光刷的一声如同闪电般劈了过来,卷帘感受到自己脸上中了无数道雷,焦黑的很,却也不愿违逆三藏的吩咐,便寻了块巨大岩石,将行李都扒拉到身旁,坐等着三藏训话。
他这便是料错了三藏,作为得道高僧,三藏岂用多费口舌,目光冷冷一扫,从猴子脸上一直挪动到小白龙脸上,三个徒弟浑身一抖索,而后一切的起源,将原本的探察敌情变成勾搭敌人的八戒先颤颤巍巍地开了口,真情实意,羞愧难当,几乎快要用九齿钉耙将自己戳九个洞,流出来的每滴血上都写了自己的万分歉意:“我不该去勾搭那妖怪银角,应当直接打进去,更不该与妖怪谈论食物,更更不该在三师弟变成狐狸试探金角时,我还在顶梁上胡乱说话,还在小师弟面前谈论龙肉煮法,辜负师傅对我一片期望,所有错误皆在我,若不是我,便是猴子,师傅请打。”
猴子原先还在一旁点头应和,听到最后那两句话时,就不大乐意了,还未等三藏说话,先冷哼了一声:“笑话,爷爷被吸到那葫芦里面时,师弟还靠着葫芦壁困觉呢,说若是师傅来了再叫他,还不是在那里乌鸦嘴的很,诅咒师傅,从头到脚爷爷就是各种打妖怪,错又关爷爷甚么事?”
八戒诧异地反问了声:“真是如此?大师兄说的光明磊落,可见了人家妖怪宝物,便是忙不迭往怀里藏,今日要不是这些皆是太上老君之物,大师兄可这算是打一个妖怪捡一样宝贝?要之何用?运到西天灵天贩卖?”
小白龙装做自己根本不存在这三妖反省队伍中,他连看两位师兄的脸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一抬头就要看到三藏冷如冰霜冻如十二月柿饼的脸——已经发黑了,心中不得感叹两位师兄一定是真爱,相爱相杀,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连师傅也顾不着了。那猴子与八戒还要针锋相对,再说上那么几句,只听得三藏问他们:“说完了吗”,便只得作罢,相互瞪了眼,刚扭转了头,猴子连忙朝着三藏道:“爷爷为妖如何,师傅也是知道。”
三藏哼道:“为师并不知。”
八戒忍不住哈哈大笑两声,但这并不妨碍猴子忽然深情款款,眼神如同看着昔日蟠桃园里丰收景象且监管是他一般,对着三藏道:“爷爷一直勤勤恳恳,该打妖怪的时候打妖怪,该训斥师弟的时候训斥师弟,一直以来都是让师傅出马,只不过爷爷勤奋惯了,一时不习惯,耳朵里的金箍棒都快要长草长蘑菇了,这次便抢先了些,想要一展身手,殊不知被师弟拖了后腿,是爷爷未能尽到做大师兄的责任,惭愧惭愧。”
三藏不管他话里带刺,专刺猪,毕竟是说到了重点上,嗯了一声,又转向小白龙。小白龙原先还以为中间至少有个八戒才到他,茫然了片刻,不得不迅速掏出把扇子,刷的打开先遮了脸,好躲避三藏目光反思反思,其余几个目光却是先落到他扇子上,猴子大笑道:“呆子,这话写得好。”小白龙奇怪地应了声,将扇子反过来,才发现上面有一行笔法风流的字,一望便知是出自那猪之手,写着:永远不要问你的坐骑。八戒惭愧道:还行还行,承蒙大师兄夸奖。
小白龙这才知原来自己袖中扇子不知何时被八戒偷了去,兴致勃勃写了话又塞回去,那话虽不是好话,字却是好字,还与扇面格外映衬的很,若不识字的人,看了定要道好扇!好字!他又打不过那猪那猴子联手嘲笑他,只能悻悻作罢,啪的一声甩开收了扇子,拱手朝师傅道:“这扇子上的话,便是我想要说的。”
三藏只觉得自己这个反省会确实有些开的失败了,原因不在自己,在眼前这几个皆是老奸巨猾的很,可能小白龙除外,若是让那猴子跟八戒你一句我一言□□下去,便是连取西经的时间都用完了,他们之间相互乱砸的梗也用不尽,又想想昔日自己幼小的时候,还畏惧法意的紧,法意喝令他贴墙站好,他只得乖乖站好,让他头顶着佛经,他含着眼泪也照做,问他下回见到妖怪打不打,打的时候动手狠不狠,他眼泪汪汪答是,强忍住不让眼泪留下来,哪是眼前这副模样。不过反之想来,他长大后,这反省效果也是逐渐降低,师徒间一言不合还是干一架的好,又效率又便捷,落败的人躺在地上慢慢反省。只可惜他收的徒弟太多,这个法子也不好用,只得震一震手中禅杖,问道:“那你们悟出甚么道理?”
八戒还欲长篇大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被猴子一把捂住嘴,道:“凡事要以师傅为先!师傅要打,我们便让!”
三藏点头称诺,这才道:“上路。”卷帘扛了行李,小白龙变回成马形,领着三藏去了那小妖尸体堆积之处,少不得将每个超度干净,方才启程。
这西行之路,便是行过一山又一山,山中无人无妖,果子稀缺,或有寸草不生之地,只得加快了步伐赶路,说不尽那水宿风餐,披霜冒露,一日行至某高山脚下,便远远见得山凹里有楼台迭迭,殿阁重重,猴子松开了缰绳,忙不迭翻到半空中,手搭凉篷眺望,便是看到八字砖墙,层层宫阙,林遮三宝地,山拥佛王宫,真真是一座好寺庙,又从云端折下来,道:“前方有寺庙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