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惠亲王给奕询请爵的旨意也上到了养心殿,载淳大笔一挥,叫来掌管宗人府的醇亲王一同定了下来,准赐了奕询固山贝子的爵位,岁俸银一千三百两,禄米一千三百斛。
一切就绪,这“劳军”部队就紧锣密鼓的向着前线开去了。
按着满清祖上的八旗制度,驻京的八旗宗室子弟是不能随意出旗下驻地的,所以,这也是奕询除了之前去过承德“避暑山庄”外,第一次出京。对于他而言,简直和一次外出的放风也差不多,当下骑马出了京城,就欢欢喜喜的一路南下向着安徽开去。
按着往常,从京城去安徽最近的路乃是取道河北,山东再到安徽,不过因着山东紧挨苏北,现下苏北是与太平军交战的主战场,并不是很安全,所以改成了由河北,河南,再到安徽。
河北河南二省,自古以来就是中原兵家必争之地,盛产粮食,因为当下鱼米之乡江南失守,自然便成了如今清廷重中之重的缴粮大省。而今因着战乱不断,粮食自然就更比往常重要了,朝堂加大了对于粮税的征收,使得这两省的百姓比往日日子里难过了不少。
奕询高高兴兴的出了京城,赶着路,两日功夫就到了河北腹地,当下见得这河北省百姓的状况,却是大吃一惊。
他未曾想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等。。萧索?贫廏?穷苦?的地方。
望眼望去,只见田埂之上几乎都没几个人,难得路上有人骑着牛车经过,看见他们一群人身着华衣的人,也是远远的跑开,就怕撞见似的。奕询还记得有几次,遇上了一两个没来得及躲开的路人,一看见奕询他们跑来,惊慌的忙转到一旁,只见得他们快马而过,才算松了一口气。
“夏老,吾曾从书上看到,这两河中原之地,自古肥沃,怎地如此衰败?”
奕询一连撞到了三四次这样的场景,终是忍不住问道。
夏昌平走南闯北多了,对此,倒见怪不怪,悠悠的说了一句:“许是快过年了,大家都猫在屋子里过节吧。所以路上人也不多。”
过年?
奕询想起每年元旦前后,京城里热闹的场景,他不是没有去过京城所谓的集市和京郊的农甸,但绝不是如今的场景。
“那为何这些农人见到我们吓的一一闪躲?”
“自古民见官都是如此。再者,年前嘛。难免的。。。”
又是一句“年前”,听得奕询云里雾里:“莫非别的地方过年都和躲灾一般?”
夏昌平听得奕询的问话,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倒是李怀华闻之后忍不住说道:“许是躲债吧。年前租田的佃农都要给主家交税,朝廷的很多官员年前也喜欢再开一笔杂捐税给官府官员添置冬例银子。”
“冬例银子?朝廷每年年前不都会由户部下发银子给官员过冬吗?怎么还需要地方官自己征缴?”
须知地方官员不经朝廷允许,私开名目征税乃是大罪,怎么会听着李怀化的意思,好像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夏昌平看着李怀化当下把这事也挑开了,便也有什么说什么了:“四阿哥说的是乾隆爷时候的事情了吧?那时候乃是盛世,户部自是有银子每年给他们供着。如今的朝廷可比不得咯。”
“那就不能裁了这项开支吗?”
奕询复问。
夏昌平哈哈大笑:“这已经开了道的河,你还能让他不流水吗?这就是朝廷肯,下面官员也不肯呢”
奕询一时间竟有点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从这两日的赶路上能清楚的感受到这二省百姓与京城中百姓的大大不同,原未曾想到天子脚下与皇城之外竟是这般不同景象。
“皇上可知道?军机处的大臣们可知道?”
“皇上未必知道,军机大臣却肯定是知道的。”
军机大臣既然知道却还放任这种不法之事横行?让百姓陷于如此境地?皇上想来肯定是被蒙蔽的吧。
“这件事,待我回京之后一定会禀报皇上!”
奕询铿锵的说道。
夏昌平与李怀华闻言,心下感叹,不再多话,到底是年纪轻,一腔热血啊,一行人又快马加鞭的向着安徽驾去。
出了两河地界,入了安徽之后,这景象又是一变。原本在两河的农田上还是能看见些许农庄,行人的,这到了安徽之后,别说行人了,就连农田都像是很长时间没有被耕种过了,看上去破败的很,有些偏远些的农村更是看上去和死城一样。
这,不用说,奕询也是能猜到,定是连年的战乱才使得百姓流离失所,田亩荒废了吧?
哎。一时间,奕询心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如今的乱世,反贼有罪,洋人有罪,朝廷的腐败也有罪,算来算去,竟没有一处能让人舒心的,也不知皇上高坐在乾清宫里,每日看着这些个从各地上奏的奏章,心里又是个什么心思。
于是,出京后的几日,奕询显得沉默了不少,整个人身上也多了一丝颓废的气息,远没有刚出京的时候那股子欢快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说好每周三休息的。。为了短小。。还是发了。。
其实这文不写情爱,全部靠剧情推动,还蛮费脑子的
第48章 太平天国(七)
奕询如此沉默了不少,也就光顾着赶路, 又过了一日, 总算到达了湘军如今主力所在的安庆。当下入得安庆,奕询一行人直奔军营, 在营口出示了钦差办案的牌子,便骑马至军营主帐前求见曾国藩。
曾国藩在得知京中来人后, 心里就多少猜到了朝廷如今的用意, 忙亲自出帐迎接钦差。但见来者十多人, 为首的乃是一身着满族华服的少年, 身后一左一右又有二人,左的年纪大些,看上去四十左右, 肤色很白,脸上挂着一股和气的笑容,这人曾国藩倒是认得-粘杆处的统领夏昌平,右边的一看就是一武将, 身着劲装,三十左右,倒是面生,不知道是个什么路数。
“兵部尚书曾国藩见过钦差。”曾国藩至此鞠了一躬,算是极尽礼数了。
奕询见得这位手握重兵, 看上去似乎比自己父王还要大些的老者,忙不受礼,上前搀住:“奕询乃是小辈, 怎么敢当尚书大人之礼,万万使不得。”
曾国藩见奕询说的真诚,便也不推脱,缓缓起身,心里想想,知道这“奕”字辈乃是和先皇一辈的贵戚,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位亲王的孩子。
“夏都统也来啦。”
曾国藩复又向夏昌平点头,说道。
“是啊,皇上重视前线的事,自是要来一次,想来也是很久没有见尚书大人了。”
夏昌平微微一笑,惨白的脸上倒不见什么阴毒之气,反而很让人觉得亲近,不似一般血滴子。
“有六年了,上次还是咸丰五年的时候,那时候老朽还是戴罪之身,也亏得夏都统手下留情,不提也罢。”
咸丰五年(1855年)太平军总攻湘军水营于湖口,烧毁湘军战船100余艘。曾国藩跳船得免,座船被俘,后押解回京述职,自少不了要被粘杆处一番调查,也亏得夏昌平得了咸丰的指示,手下留情了不少,否则曾国藩身子怕也好废了。
“尚书大人乃朝廷重臣,皇上所也多次在朝中赞许大人,往日暗沉又何须再说呢?”
说到此,夏昌平又为曾国藩引荐道:“这位乃是兵部员外李怀华李大人,是皇上现在面前得脸的红人。”
李怀化听得夏昌平此言,又见得曾国藩这位兵部的最高领导人,忙说“不敢,不敢”,上前行了一个见过长者的揖礼:“下官李怀化,拜见尚书大人。”
李怀化?
曾国藩虽然远在前线,但是他对于京中兵部的人员变动也是清楚的很,自然知道此人的底细。倒是没想到这传言中和大太监安德海走的很近的武将居然看上去还挺憨厚的,倒不似传言中阉党一流。
“同朝为官,好生为皇上效力吧。”
遂,曾国藩略微的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就引着众人进了主帐。血滴子的随从们走到主帐前,自下意识的就散开,把主帐围了起来,不让人靠近,曾国藩的亲兵见此,都有点不满,但被曾国藩呵住。
当下主帐内只有了曾国藩,奕询,夏昌平与李怀化四人。
奕询知道事态紧急,至此也不多寒暄,取出圣旨就宣读起来。曾国藩一边跪下接旨,一边心里思量,他想了想圣旨里的话,又念叨了下这钦差的组成人员,便多少能揣度出七分圣心,想来皇上如今对他还是很信任的,否则也不会亲自派了一位老亲王的嫡子老劳军。
当下接过圣旨,曾国藩便问道:“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劳军?”
“就明日吧,先认识认识几位将领,旁的再看。也就两三日的功夫。”说话的是夏昌平,先显然他出京前在面圣的时候已经得了皇上的细节吩咐了。
曾国藩算了算日子,大约也就还有十日就元旦了,没说什么,点头应允,便带着钦差们亲自去安排了住处。
按着往日的规矩,军营里在除夕前五日就会开始休憩,虽不会把备战的将领士兵们放回家,但多少也会开始组织杀牛杀羊,分发年响,开始贴告元月的轮休安排了。如今还有十日就元月了,将士们久久不见贴告,心里都开始纳闷起来,多少也有些兵油子开始问东问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