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看到银尘。
空气中,寂静和沙土一起缓慢飘浮,仿佛游动在粘稠的液体里。
“格兰仕?”旁边传出淡淡的呼唤,转过身才发现,是银尘正从下方的的黑暗中步步走来,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站定,道:“你醒了?头没事吧?”
格兰仕张了张嘴,还不等他说什么,银尘已经抢先开口了:“抱歉……把你当肉垫了……”
格兰仕顺势苦笑了两声,然后弯起眉眼笑了:“你没事就成,上哪里去了?”
“上下的看了看。”银尘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
“反正往上走总是没错的吧?”格兰仕挠了挠头发,笑呵呵的:“大方向走对总是没错的,走吧!”话音未落,便伸手抓起银尘的手腕,拉着他往向上的阶梯去了。
黑暗中,似有什么在飒飒作响。仿佛千万细小的针刺,撩拨着地面上细密的白沙……
第 16 章
【五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雾隐绿岛】
醒来后并不急着起身,只是安稳的躺在原处,一动不动的辨认天花板上金色的花藤纹路。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一片沉闷的天空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时候。这样的天气,清晨和黄昏似乎没有任何差别。
安静的看了会天花板,漆拉几乎又要睡着了。窗外漫漫的雨声,仿佛有着强大的催眠能力,让人忍不住昏昏欲睡。
一度王爵一早就离开了雾隐绿岛。不精于魂力感知的他并不能知道他去了那里。
“唉。”漆拉翻了个身,伸手抱住枕头。正欲再次睡去,却听一阵叩门声。沉稳的,谨慎的。一听,便是东赫。
“漆拉王爵?”
漆拉忍不住兀自翻了个白眼,一道细小的金光绽放了一下,然后他整个人便消失了。
“我进来了。”
东赫推开门,却见王爵的寝室里空无一人。便笑了笑,转身带上门,走向了王爵的书房。
书房没有点灯。一片昏暗中,隐约可以看见有人靠在吉尔伽美什的靠椅上,轻轻抿着嘴角。一张貌可倾国的面孔上是旁人看不懂的复杂神色。他一双明水美眸茫然的望着杂物已被悉数翻出的抽屉,不知道在想什么。
淅淅沥沥的雨声淹没了门被打开来的声音。
“您在这里啊。”来者站在门口,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他道:“找到什么了么?”
“没有。”他垂下手,重重地推上了抽屉,木材互相碰撞,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他紧紧的抿着自己的嘴角,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怎么了呢?”他扬了扬下巴,道:“好大的火气啊,漆拉王爵。难道昨晚……”
“闭嘴。”漆拉瞳孔骤然一紧,两人之间骤然爆出一阵呼啸的寒气,直逼着对方的脖颈而去。
寒气却只能在对方面前几厘米的地方戛然而止。而他清美到不真实的面庞,却因为后肩的剧痛而扭曲了。
一片阴影之中,东赫似乎轻轻的笑了笑,然后道:“别冲动啊,伤到你我,都不好。”
漆拉那一双修长的手,此刻紧紧的捏成了拳。但旋即,他便将紧绷的肌肉放松开来,脸上混合着厌恶和愤怒的表情也淹没进淡然里去了。
“为什么?”他开口,声音淡淡问道:“你明明是他的使徒,他几乎将你从小带大,待你不薄。你为什么却要——背叛他?”
东赫这次真的笑了笑,苦涩的笑了笑。
“追根揭底,无论是王爵还是使徒,都要无条件听从祭司的命令啊。对吧?漆拉王爵——”他说:“王爵他,待你同样不薄啊。”
他黯然的垂下头,仍旧抿着嘴角。
“你无奈吗?”东赫仍旧苦笑着,仿佛在自说自话一般:“可你要知道,在这件事上,有人比你还要无奈。”
他说罢,便转过身,似乎要离开了。但他却又忽而顿住了身形,侧过脸道:“雾隐绿岛的第二场秋雨已经落下了,剩下的时间,您便好好享受罢。哦对了,为了方便你们‘增进感情’,这些日子,祭司不会给王爵任何任务。”
时间不知道随着秋雨无声无息的流失了多少。随着雨声渐停,天空也一点点的亮了起来。
漆拉安静的坐在靠椅旁边的地毯上,双手修长的手指纠缠在面前,将他精致的面容遮掩住。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痛苦,是悲伤,还是……?
此刻忽而门声轻响,脚步声悉悉索索的响起。而他,仍是保持着那一个姿势,仿佛被这秋雨的寒冷冻僵一般。直到一双臂膀忽而将他环抱住,温暖的气息,轻轻扑打在他凉若白玉的肌肤上。
他忽然动了动,抬起头,正对上来者一双深不见底的海眸,一双手顿时有些不知该放在哪里。
他说:“怎么了?坐在这里发呆?”
漆拉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角,习惯性的压抑着自己一切一切的感情。对方却仿佛一眼看出他所想一般,揉了揉他头顶的银丝,柔声道:“有事就说吧——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在这里面,藏了什么?”
漆拉惊愕的抬起目光望着他,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却见对方摇摇头,伸手拉开那被自己翻动的凌乱的抽屉,伸手进去。只见金芒轻展一瞬,再将手抽出来时,一本与漆拉当日看到的一模一样的本子便呈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我在抽屉里面下了封印。”他耸耸肩,道:“虽然其实也没什么。”
漆拉望着那本子,心脏忽而跳得飞快起来。而当他压抑着颤抖,打开那厚重的封页,让那些漂亮的字体映入视线时时,却发现里面用花体字写下的,竟然是——
他忍不住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吉尔伽美什。而对方,却只是对着他,温柔的微笑着。
“反正,我们两个彼此都已经挑明了。”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微笑着道:“这东西也不需要再藏着掖着了。”
“这……都算什么?”他皱起眉头,随便的捏住封面翻了翻,一副不知是苦恼还是无奈的表情:“……情书?”
“算是吧。”对方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膀:“你要看么?可以拿去——”
他抿了抿嘴角,垂下了眼睑。
“不了。”他合上笔记本,将它放在一边:“……对不起。”
——他话说的很艰难,有些失望,但又似乎有些庆幸一般。
东赫靠在门边,双手环抱在胸前,仰着头,默然的望着走廊深邃的穹顶。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情,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甚至连他的立场,都很难确定。
“没事,不必道歉。”门里传出很熟悉的声音。“不过,漆拉,你说真话,你是不是——有祭司的任务在身?”
他轻轻合了一下眼睛,然后站直身子,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漆拉的目光不易察觉的往门的方向飘了飘。刚开口,却欲言又止。
“没人。”吉尔伽美什没有回头,仍然望着他。那双海色的眸子里,仍是怎么也望不透的深邃。
漆拉张了张口,有点讶异的表情。
他并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而是不相信,那个人竟然没有跟在他身边监督自己。
——“可你要知道,在这件事上,有人比你还要无奈。”
东赫……那孩子,究竟持怎样的立场?
“不想说么?”
“……”
“那,便算了。”吉尔伽美什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长袍,同时抬起眼睛来看着漆拉:“等下去换上你的黑羽铠甲……不必穿护甲,只穿袍子就好。”他顿了顿,又道:“我试着帮你冲破封印。”
说罢,便转身,似乎准备离开了:“在平时的岛上等你。”
漆拉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隐隐感觉不舒服。
——“王爵他,待你同样不薄啊。”
“哎……”
听到他的声音,吉尔伽美什回过头来,一双狭长的眼睛安静的望着他。
“那个……我……嗯……确实,是有任务……”
他低下头,额前的碎发笼罩下一片阴影,遮掩住了表情。
“雾隐绿岛的周围设了很多封印……作为岛主的你当然知道的……有那些封印在,就算是祭司他们也拿呆在岛上的你没辙……”
“所以……所以……”
“所以让你来监视我?”他轻轻的一勾嘴角,接上漆拉的话。他看到,漆拉从刚刚开始一直紧攥着的手,此刻终于松开了。不知道他的手心里,此刻是不是满满的冷汗。
“嗯。”他仍然没有抬起头。
吉尔伽美什再次微笑起来,那笑容,是如同陨星那般瞬间的一闪。
“我知道了。没关系。”他说:“我在平时的岛上等你。不用慌,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整个世界随着一度王爵的离去渐渐安静了下来。没有充斥在耳边的剧烈心跳声,也没有仿佛暗雷般需要时时警惕的声音。此刻的安静太过猛烈,安静的只让人觉着时间都静止了。
这算是……欺骗了他?
可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么?
漆拉摇摇头,却忍不住轻轻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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