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这回似的,那一家子干嘛要把小爷改回去,还不是都怨你硬把小爷拽进宫里读书。小爷如今过得比他们那个宝贝孙子、儿子强了,他们可不就吃不住劲儿,想要沾沾小爷的光。”贾小环用手支着下巴,嗔怒地嚷嚷,“所以,小爷才不要那么个爹。”
“行,不要就不要。咱们宝宝不稀罕要的,伯伯都给你挡回去,好不好?”宇文熙拽了拽小东西屁屁地下的奏折,愣是没能拽出来,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宝宝,你可得注意些了,这才多长时间,看你身上都长了多少肉。”
贾小环羞恼,他最不乐意人家嫌弃他胖了,忿忿道:“胖什么胖,肉什么肉,你知道什么,我师父说了,小孩子就是要胖嘟嘟的才可爱呢。再说啦,小爷这哪算得上是肉多,你还没见过那块贾石头,那脸就跟脸盆似的,那才叫有肉呢。”
“你说,我好不好看!”一伸手攥住膏药的衣襟,贾小环咄咄逼人地逼问。那姿态已经摆明了,宇文熙但凡敢说个‘不’字的,除了倒下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皇帝陛下在小东西面前是很有眼力见儿的,笑呵呵地将人抱进怀里,毫不吝啬地赞叹道:“当然好看了,伯伯活了这么大岁数,再没见过咱们宝宝这么好看的了。美得很,美得很啊!”
他将贾小环按在怀里,上下其手地当个球儿来揉。只是,贾小环没看到的是,皇帝陛下的眼神微微闪烁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过,贾小环若是看见了,大概也不会觉得难猜。
方才贾小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出了“师父”那两个字,这让宇文熙颇为在意。
一个五、六岁的娃娃,莫名地学了一身惊人本事,总得有个名师教导。这个,宇文熙是一直有所猜测的,却从未听贾小环提起,他也不曾向贾小环提起,两个人都在跟彼此较劲,看谁沉不住气的样子。
今天这一回,算是小东西泄了气么?宇文熙拧了拧眉,心中不能确定。
按着贾小环揉搓了一会儿,皇帝陛下在小东西恼火之前停了手,将人仍旧放在腿上坐着,道:“最近吏部正在考课官员,即将给出考评议论升降。朕想着,那贾政已经在员外郎的位置上坐了十来年,也该是换换地方了。宝宝,咱们把他外放了怎么样?”
“那是你的事,我才不管呢。反正,他便是在京里,也是个占着茅抗不拉屎的,跟工部什么本事也没有。若是外放了,那更是不知道会怎么祸祸外乡。”贾小环撇撇嘴,嘲讽道:“荣国府的政二老爷,就适合每日里跟着清客门人瞎胡聊扯。”
皇帝陛下笑了笑,取过旁边的一份奏折,朱笔在上面略路圈点几下。贾小环探着小脑袋看过去,只见奏折乃是吏部推升列表,上面罗列着即将推升迁移的官员名目。就在方才,他膏药伯伯在名单的最后,添上了贾政贾恩侯的名字。
呸,便宜他了!贾小环瞥一眼那名字后面的官位,哼了一声。
☆、第61章
这一日, 荣国府刚刚将私信送到夏太监宫外的府上,从工部下职的贾政便得到了自己要升官的消息,说不出的欣喜莫名。
今天晌午的时候, 便有世交镇国公之孙现袭一等伯的牛继宗相邀, 约他下职之后一起吃酒。贾政方赶到约好的地方,便瞧见牛继宗哈哈笑着迎了出来,也不待他见礼就将人拉进了园中。
此处院落名为燕来园, 贾政也是进了门才发现, 乃是一处档次极高的青.楼妓.馆。但凡能够踏入其中的,不是高官显贵,就是士子纨绔,寻常富商即便捧着大把金银, 也是不得其门而入的。一时之间,政二老爷便有些却步了。
素来亲友、同僚们都是知道的,他贾政贾存周是个品行端方、恪守操行的, 燕来园这等地方他绝对不会踏足。今儿这牛继宗是怎么回事, 要败坏他贾政的名声不成?
“嗨, 别这么看着我啊,今儿叫你来这儿,可是有缘故的, 存周且听我解释嘛。”牛继宗一瞅见贾政的脸色, 便打了个哈哈,半拖半拽地将人拉近厢房。顺便,略略转过脸庞, 遮掩去自己眼中的轻鄙。
又不是真的不亲近女色,装什么君子德行啊!
厢房里已经摆好了酒宴,两名大约二八年华的女子候在一旁,待瞧见牛、贾两人进来,便赶忙迎上前见礼问安,然后伺候他们在桌边坐下。
“继宗兄,你明知道小弟并不喜这等、这等……”政二老爷脸色有些为难,皱着眉打量下四周的环境,尤其是在两名女子身上打转了几圈。
“这等什么?这等秦楼楚馆?”牛继宗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扯着一女子的手,作势要将人拉到腿上亲热,却被女子巧笑一声避开了,还轻哼了一声“牛伯爷,不行哦”。
牛继宗也不生气,笑着冲贾政摊了摊手,道:“瞧见了吧,人家这院子里的,全都是淸倌儿,卖艺不卖身的。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做派,又怎会带你到那等地方。存周,我可告诉你……”
说着,他将身子靠近贾政,悄声道:“这燕来园背后的人没谁惹得起,这才能让这群姑娘们如此肆意潇洒,也才能这么引人呐。等会儿更是会让你开开眼界,有一位玉洁冰清、出尘脱俗,又琴棋诗画样样精通的百花魁首,要拨冗来为咱们弹一首呢。”
在知道了这地方全都是清倌人,贾政心中的不悦厌弃便收敛了许多,毕竟他对冰清玉润的女子也是赞许的。更兼之,此地背后还有位能让牛继宗都如此乖觉的主子,那想来也没谁敢来败坏女子们的清誉才是。
不过,政二老爷的脸色还是勉为其难的,并不想让在场的旁人看出丝毫妥协来,以免显得他太过软弱。他只轻咳了一声,身边的女子便利落地端茶奉上,伴随着茶水的还有一个甜腻的笑脸。
这个笑容让贾政有些晃眼,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大概是心绪有些太过不稳定,政二老爷这一口抿得有点大,就呛着了真的咳了起来。
牛继宗也得了女子奉上的茶水,借着饮茶的动作遮住鄙夷的神情。幸亏,如今荣宁二府真正当家的是这么个货色,不然若还是贾敬、贾赦那两位的话……
狠狠咳了几声,贾政强忍住了咳嗽,涨红着脸有些羞恼地问道:“怎么回事,继宗兄今日把我叫来,就是为了听一首曲子?若真是如此,那我可就要告……”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被你方才那么一打岔,我都差点忘了正经事。”牛继宗连忙拉住贾政,一拍额头笑着向他拱手,道:“存周,为兄要向你恭喜了啊。”
贾政闻言诧异,略有些急切地问道:“何喜之有啊,继宗兄?……难道是说,我送进宫的大丫头,要有什么前程了?”说起来,就连宫里的夏太监,这几日不也对元春另眼相看了么。
“那倒不是,宫里面的事,可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弄清楚的。”牛继宗摇摇头,手指轻点一下贾政,道:“为兄就是听说存周你,就要升职外放了呢。你说,这是不是喜事!”
升职外放……政二老爷一听此言便是愣住了,失神了好半晌才惊呼道:“真的吗?继宗兄,您、您可不要糊弄我……”尽管话语中尚且存疑,可那脸上早已不自知地笑开了。
牛继宗没好气地一拍桌子,瞪着眼睛佯怒道:“胡说什么呢,我当兄长的,糊弄你这个作甚。我说存周啊,你个老小子可是不地道,我还没跟你讨些好处,你倒是想寻我的不是了。”
“兄长恕罪,兄长恕罪啊……”贾政连忙拱手赔罪,又端起酒杯来自罚,待牛继宗端足了架子重又笑开,方问道:“继宗兄可知,小弟将会被调迁何职,外迁何地?”
“详情我倒是不知道。不过,”牛继宗端着酒杯轻晃,目光深邃地在贾政身上扫过,“存周啊,为兄却是知道另外一件事。你可知道,你这回的升迁,缘自何故啊?”
“这个……”政二老爷脸上有些莫名,似是不知牛继宗为何会如此问,诧异道:“前阵子吏部考课官员,本就言明会升迁一部分政绩上佳的。想来,小弟这次能得以升迁,当是因为在这次考课中,考绩还看得过去吧。”
这货,可真有脸扯啊!
牛继宗明显怔了怔,他实在没想到贾政这货怎么会有如此的幻想。还什么考绩过得去?就他这么个废物,在工部这么些年就是当个摆设,若非他不是那种好出头生事的,早就叫工部的上官们踹飞了。
不过,牛继宗没打算在这上面跟他纠缠,只笑了笑敷衍道:“存周你的考绩自然是过得去,可另外还有助力呢。不是旁的,就是你那个小儿子,被当今钦点了进宫做伴读的贾环呀。”
他倾身点了点桌案,眼睛紧紧地盯住贾政不放,口中道:“据我所知,那份吏部升迁的名单上,原本是没存周你名字的。只不过,你那小儿子往当今圣上的跟前逛了一圈,那名单上就添了你的名字呢。存周啊,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贾环?!
政二老爷闻言亦是心中猛颤,手指无意识地抓着酒杯,嘴唇在胡须的遮掩下颤动着。竟然是因为贾环吗?是因为贾环得了今上青眼,所以他才能得到升官的机会?这也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