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你披了张脸,我便认不出你了。”
“我这区区换皮之术,自然瞒不过仙尊法眼。”混沌露出谄媚的笑容,随即笑容一敛,俯首拜道,“还请仙尊饶过穷奇一命。”
二月红面色冷峻,问道:“凭什么?”
“仙尊掌管雷部众神法源,一旦引动雷电,便是降下天罚。且不论张启山肉身能否撑得过去,即便是仙尊自己,违背天道法则擅用天罚,只怕会引来仙界众神不满……”
二月红嗤笑一声:“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些?”
“仙尊自然不惧,但我们佛祖……却不能不在意。”
二月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道:“你们佛祖?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还敢称他是‘你们’佛祖!”
混沌心头发苦,不敢强辩,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仙尊或许不信,我虽随其他三兽堕凡,却从未生出背叛之心。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佛祖与仙尊的下落。”
二月红听闻此言,凝了凝眉,似乎想起了什么,点头道:“你曾去过蓬莱。”随即他眯了眯眼,又道,“你还曾调戏于我。”
混沌脑门上冷汗直冒:“我天生无脸,视力微弱,识人仅凭气味。那时仙尊谪居蓬莱,改了尊号,我不敢确定仙尊身份,只能出此下策,还请仙尊恕罪。”
二月红听得有些无语,这向来以貌取人颜值居上的风流情种居然说自己眼神不好使……仅凭气味就能判断颜值,当真是闻所未闻。
他盯着混沌凝视片刻,问道:“我转世之后形貌有所变化,气味也不可能一成不变,你是何时确认我身份的?”
“那一日,仙尊以凡人之躯,轻而易举破了蓬莱岛结界。”
“居然从那时就……”二月红转念一想,随即道,“那么你也是在那时就知晓张启山便是阿閦转世?”
混沌苦笑:“说来惭愧,佛祖转世后,佛气消散殆尽,我一时竟未认出自家主子。”
二月红默然。与他这个半途动了手脚的“插队者”不同,不动佛当初是正儿八经喝了孟婆汤转世的,前世记忆恐怕早已被抹得一干二净,要想让他忆起自己,谈何容易。
他收回思绪,转回到之前的话题:“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未能说服我,为何要留穷奇一命。即便不引动雷劫,我也有很多种方法取他性命。”
“穷奇天劫已近,”混沌平静道,“即便仙尊不出手,穷奇也是凶多吉少了。更何况,”他顿了顿,继续道,“佛祖当初是抱着赎罪之心自降凡尘的,他既以契约的方式送穷奇去渡劫,便是要亲手了断这段因果,这也是佛祖所造之业,望仙尊成全。”
二月红沉默良久,喃喃道:“即便失去了前世记忆,他也依然不忘造自己的业。那么我呢,他究竟将我置于何地?”
两人言谈之间,二月红渐渐收回威压,待他想起饕餮时,发现对方竟趁他不察,悄无声息地溜得无影无踪。
二月红眸光一沉,对混沌道:“你既是他同伴,便由你去将他抓回来吧。”
混沌心中叫苦不迭,他与另外三人向来不同路,与饕餮更是没什么交情,他如何知道饕餮会躲去哪里。
但他知道二月红此刻正在气头上,未免再生事端,只得硬着头皮应下,顿了顿,又道:“要抓饕餮回来不难,但……仙尊可否暂且留他一命?”
二月红眯起了眼睛:“你管的事儿还真多,一会替穷奇求情,一会又替饕餮求情,当真是手足情深。”
“仙尊误会了,”混沌道,“我等曾是不动佛祖座下镇兽,还是请佛祖归位后亲自处置比较妥当。”
二月红面露愠色,混沌这是在提醒他不要擅自越权?但追根究底,他确实没有代替不动佛处置的立场,之前杀掉梼杌还可说是对方不敬在先,但穷奇与饕餮,他没有必杀的理由。
如此思量一番,他只能暂且将怒意压下,挥袖算是默许了。
混沌默默松了口气,再度叩首之后,隐去身形追踪饕餮而去。
张启山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直挺挺躺在自家卧房的床榻上,全身血迹早已洗净,换了一身干爽衣袍,就连头发也被打理得一丝不苟。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自己在对战饕餮时突然神识遭到反噬,身体不受控制,后来的事情,他只能依稀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似乎自己一直在杀人,至于杀的何人,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二月红!”
他突然想起自己原本是要去救二月红的,却不知此刻二月红是生是死,情急之下便要翻身下床,忽听“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端着药碗进来的人,不是二月红又是谁。
“你——”张启山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二月红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面前,一时间让他有些恍如隔世。
“醒了?”二月红神色平静地将药碗往床榻旁一搁,然后在张启山身旁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自言自语道,“倒是没那么烫了。”
张启山下意识握住了二月红的手:“我发烧了?”
“穷奇神魂还压制在你体内,躁动了一夜,你便烧了一夜,好在眼下终归是退下去了。”
“那我现在是……恢复正常了?”
“穷奇神魂暂时陷入昏睡,眼下应不会有什么大碍。”
张启山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挺过来了,他沉默片刻,试探问道:“我昨晚……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好像是吧。”二月红不置可否,复又端起药碗,轻轻吹了吹。
“我是不是杀了很多人?”
“你是说那些别庄的弟子么,反正也是要杀的。”二月红眼睛都不抬一下。
张启山隐约觉得二月红似乎有哪里不对,不知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谈及死亡的态度,总之与他所熟悉的那个二月红,有些不太一样。
然而二月红不等他再度开口,已将药碗递到他唇边,语气平和却不容质疑地道:“喝药。”
张启山竟也就乖乖将整碗药喝了下去,末了见二月红起身要走,忍不住道:“昨夜……后来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你是如何脱身的?”
二月红想了想,道:“是陈皮将我救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张启山点了点头,“那陈皮现在何处?”
“他说要亲自将陆建勋押送回去,我便让他走了。”
二月红答得漫不经心,张启山留神看了他一眼,总觉得眼前的二月红有些陌生,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能默默将疑虑压下。
离开张启山卧房时,脑海中舟岭子一声冷笑:“仙尊竟会纡尊降贵隐瞒身份扮做二月红的模样,真让人大开眼界。”
二月红淡淡道:“这原本便是我的转世宿体,何谈纡尊降贵?”
“但你既然恢复了记忆,为何不对张启山挑明身份?难道你打算这样瞒他一辈子?”
“一辈子?”二月红好笑地挑了挑眉,“何必要等一辈子。再过不久,穷奇便会迎来天劫,只要穷奇命结,张启山便可从契约中解脱出来,届时,我便有办法让他恢复记忆。”
第52章 :紫微
陆建勋再度落网之后,由于别庄的暴露,许多隐藏在其背后的陆氏残余势力被抖落出来,顺势被一锅端地连根拔除。
而在此次围剿中立了大功的九族首领,则应召入宫接受封赏。
小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赏过各族之后,唯独留下了张启山,说是有要事详谈,其实不过是听说张启山在那一夜走火入魔,后又奇迹般康复,于是好奇多问了几句。
张启山从宫中出来时,发现陈皮还滞留在宫门之外鬼鬼祟祟地张望,见张启山出来了,才犹豫地迎上来,似是有话要说。
张启山从未见过陈皮这副模样,皱眉问道:“陈王有事?”
“那个……”陈皮左右看了看,确定二月红不在附近,才开口道:“趁着我师父不在,我有些事情想跟你确认一下。”
张启山经他一提,问道:“对了,二爷呢?”
“他方才说有事先走了。”陈皮敷衍地答了一句,随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他凭什么要等你”的戏谑表情。
张启山挑了挑眉,作势要走,陈皮只好又拦住他:“我是真有话要问你。”
“那便说罢。”
陈皮纠结了一下措辞,才试探问道:“这两日,我师父住在你府中,可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
张启山眉心一凝,脑海中划过一些引人疑窦的片段,面上却不动声色,反问道:“陈王觉得,应该会有什么样的异常情况?”
“没有吗?”陈皮见张启山毫无所觉,有些不甘心,想要说清楚却又不得不表达地含蓄委婉,“就……有没有觉得,他有点不太像原来的他?”
张启山看着陈皮,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陈王有话不妨直说。”
……就是因为没法直说,才会这样旁敲侧击啊!陈皮有苦难言,要是真把话说白了,张启山一个冲动回府里跟那“二月红”对质,他陈皮恐怕就要像梼杌一样灰飞烟灭了。
不过仔细想来,看那天晚上的情形,“二月红”似乎很在意张启山,应该不会出手害他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