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往北,天气便越是寒冷,有的地方甚至下起了雪。张启山一行人的装束,也从秋衣换成了冬装,行路的速度越发缓慢。
“此处是北疆境内最后一道关卡,也是敌人的最后一次机会,他们必定会拼尽全力。更何况……”二月红骑在马上,眺望着前方雪景中北阳关破旧的城门,神色凝重地道,“北阳关内地势崎岖,四面皆是高山峻岭,入冬之后寒气蕴久不散,一旦受伤很容易感染伤寒。当初先帝曾在此处设下伏兵大败陈军,如今敌人若是以同样的方式伏击我们,就算我们有万全的准备,恐怕也……”
二月红没有说下去,但张启山知道他想说什么。若是以前,以他张大佛爷的能耐,就算是死,也势必要杀出一条血路来。然而此刻,在朝中身居要职的张启山不得不转换角度,更多地思考如何才能确保安全稳妥。
他思索了片刻,问道:“此处距离陈王府邸,还有多少路程?”
张副将答道:“保守估计,约摸还有五里路。”
张启山道:“去将我的烽火锦拿过来。”
张副将正要去取,二月红却按住了张启山的手:“佛爷,还是我来吧。”
张启山怔了一下,却没说什么,摆摆手示意张副将不必去了。
二月红从包袱中取出带有他们红氏一族独特标志的烽火锦,拔开栓哨,便见一束红色烟火刺破雪雾,飞入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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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王府内。
一身裘衣的陈皮半倚在长廊之下的躺椅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吃着身旁侍女为他剥好的蜜果。
廊外有十几名家将,光着膀子站在刺骨寒风中,两人一组进行搏击对战。
这是陈王府内每月一次的搏击考核,考核不通过者会被除名,所以每个人都在全力以赴。
陈皮身为考核官,对于众家将的表现似乎并不满意,正兴致缺缺地琢磨着,要不要提升难度开掉几个,便见一名小厮从前院飞奔而来。
“王爷,王爷,”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咱们在王府前院发现了这个东西!”
“瞎嚷嚷什么?”陈皮掏了掏耳朵,“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小厮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只红色锦囊,尚未递出去,便被眼尖的陈皮一把夺了过去。
“师傅的烽火锦?”陈皮直起身子,将那锦囊牢牢抓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瞧,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师傅……居然会给我发烽火锦?”
那锦囊却突然变得透明起来,像是一道幻影,从陈皮手中脱离出来,然后轻飘飘地升到半空中,飘出长廊,向着东南的方向飘了片刻,遇着天空中落下的雪花,便突然碎裂开来,化作泡沫消失不见。
“东南方……是北阳关?”陈皮脸上慵懒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他当机立断,点了几名家将道,“你们几个,各带一队人马,随我去北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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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皮赶到北阳关时,看见张启山一行人正与一群蒙面刺客雪中酣战。
面对这群刺客,张启山与二月红尚能应付自如,但张副将和那些亲兵们,一边要保护俘虏不被杀害,一边还要护着那些箱子,着实有些力不从心了。
“给我弓箭。”陈皮伸手从一名家将背上夺过长弓,立在马上弯弓远射,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其中一名蒙面人,强大的弩劲将人挟出十几步开外,重重撞在了山壁上,顿时一命呜呼。
这一变故惊动了在场所有蒙面人。为首那人见是陈皮来援,不敢恋战,于是吹了一声长哨,带着众人迅速退走。
张启山收起佩剑,对陈皮遥遥拱手:“多谢陈王相助。”
陈皮没有心思与他寒暄,两眼直勾勾盯住了二月红,缓缓策马来到他面前,唤了声:“师傅。”
二月红朝他点了点头,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张启山似乎看出了二月红的窘境,于是故意岔开话题:“陈王好臂力,竟能一箭将人击飞至此。”
陈皮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张启山身上,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听说张大佛爷当初在战场上以一敌百,威名显赫,如今却对本王这点雕虫小技赞不绝口,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这话中挤兑之意已十分明显。
张副将立即道:“要不是佛爷当初在战场上忠心护主,为救先帝不惜废去半生功力,哪容得……”
张启山抬手制止了副将,笑道:“陈王过谦了,这哪里是雕虫小技,我即便是当年武力巅峰之时,也未必能达到如此水准。”
张副将见张启山如此抬举陈皮,也只能恨恨闭上了嘴。但于张启山而言,他虽不明白陈皮为何总对他表现出若有若无的敌意,但此番他们有求而来,自然不能在这当口与陈皮发生冲突。
陈皮见张启山不与他言语上争高下,心生无趣,朝身后人挥了挥手:“去,把佛爷带的那几口大箱子扛过来。佛爷也真是客气,来便来了,带什么厚礼啊。”
二月红心想,那些箱子除了放着棺木的那一口,其余皆是障眼法,只怕陈皮误会之后又要多生事端,正要开口解释,却被张启山拦了下来。
二月红看不懂张启山的意图,心中纳闷之际,只听陈皮的几名随从呼道:“好多的茶叶!几大箱子全是茶叶!”
陈皮皱了皱眉,看向张启山:“佛爷这是什么意思,本王不爱喝茶,你却偏给本王送茶叶?”
张启山笑道:“这些茶叶,自然不是送给陈王喝的。听说北疆之地,异国商贩往来频繁,特别钟爱我九玄帝国特产的龙心茶,一斤龙心茶最高能炒到上百两黄金。所以给陈王送茶叶,无异于送黄金啊,您说是不是?”
陈皮经他这一点拨,顿时心花怒放,一改之前阴阳怪气的调调,朝张启山抱了抱拳,笑道:“如此说来,佛爷这送的可是份大礼了,陈某在此谢过佛爷。只是,不知佛爷此次来到北疆,是为何事?”
张启山示意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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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边走边谈,行至陈王府邸,张启山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解释清楚了。
陈皮看了看那些箱子,问道:“如此说来,你们是将那细作的尸体一同带过来了?”
“没有。”张启山道,“那名细作在服毒当日,尸体便迅速腐烂,而京城至北疆路途遥远,恐怕根本等不到我们将尸体运送过来,尸体就已经变成白骨了。”
这话不仅出乎陈皮的意料,更是让二月红吃惊:“怎么,箱子里并没有放置尸体?”
张启山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尸体虽无法运送,但我们不是在半道上捉了个活的么?”他说着,对张副将道:“去将那名刺客带过来。”
“……”二月红看着张启山无言以对,这家伙做戏做全套,居然连他也骗!
过不多久,张副将便将五花大绑的刺客带了过来。
张启山挥了挥手,示意给此人松绑。这名刺客由于下巴被拧脱臼,无法正常进食,每日只能靠张副将给他强灌的一点流食充饥,一路下来,早已瘦得不成人形,别说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脱逃了,就是动一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
陈皮蹲下身来,仔细观察了此人的发色,却久久没有说话。
张启山问道:“陈王能辨别出此人来历么?”
陈皮摇了摇头:“不曾见过此种发色之人。”
张启山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随即又道:“此人不仅发色异于常人,就连瞳孔的颜色也十分特别,如果能想办法将他瞳孔上的伪装卸除下来……”
陈皮摇着头站了起来:“不必了,这样的发色我都不曾见过,更何况是瞳孔了。”他顿了一顿,“不过我认识当地一位老人家,他经常去北疆边境一带的深山之中采摘草药,想必会遇到一些我们不曾见过的种族,或许,他能看出一些端倪。”
他说着,对身旁一名小厮道:“去将那位老人家请过来。”
那名小厮有些为难:“王爷,那位老大爷每个月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山中行走,只有到了月初才会下山来卖草药。现在……我们肯定是找不着他的。”
陈皮听了,朝张启山摊了摊手道:“如此,我们只能等到下月初了。不知佛爷等不等得了?”
张启山略略思忖了一下,距离下月初尚有几天时间,他们来一趟北疆不容易,不能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于是道:“那便在此等候几天吧,叨扰之处,还望陈王见谅。”
陈皮似乎早有准备,问小厮道:“给佛爷准备的住处腾出来没有?”
小厮忙道:“已经准备好了。”
“那便先请佛爷去休息吧。”陈皮道,“至于这名刺客,交给我们陈王府来看押,佛爷不会不放心吧?”
如此安排,张启山倒不好说什么,只不过,不知是不是他有些敏感,总觉得陈皮自从初见面时唤了二月红一声“师傅”,之后一直都在刻意忽略他的存在。而二月红也是全程一言不发,似乎有所回避。
二月红察觉到张启山望过来的眼神,看出了他的顾虑,于是对他笑了笑:“佛爷先去休息吧,我与陈皮……我与陈王,且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