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红立即会意,但是这样对张副将来说太过危险,一旦落入陈皮之手,恐怕凶多吉少。然而……他回头看了看趴在自己肩上失去意识的张启山,略一权衡,只得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张副将,你自己要小心。”
张副将又道:“二爷,我们佛爷……就拜托您了。”
二月红颔首应下,一手挽住张启山腰际,猛一提气,两人便自马背上腾空而起,几个起落之后,两人已没入马道旁百步开外的雪林之中,期间竟未在雪地上留下丝毫足迹。
张副将感叹于二月红那无人能及的“踏雪无踪”,但也未敢在此刻有所滞留,当即一把扯过另一匹马的缰绳,带着两匹马继续向前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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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红带着张启山在雪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望见了雪林尽头的一座古庙。
这古庙似已荒废多年,残败不堪,杳无人迹,甚至有三分之一的房屋被长年累月的积雪压得坍塌下来。
二月红想到张启山此刻重伤在身,急需找个地方休息疗伤,也顾不得这里环境多么糟糕,随意找了一处尚能躲避风雪的干净角落,便将张启山安顿了下来。
此刻张启山因为失血过多,已经脸色苍白,手脚冰凉,鼻尖只有微弱气息证明他还活着。
“佛爷,佛爷。”二月红轻唤几声,见无法让他醒转,于是将身上披风脱下,覆在张启山身上,然后握住他手腕脉门,缓缓将自己的真气渡入对方体内。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张启山微微透出一口气来,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默不作声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二月红身上,低声问道:“这是哪里?”
“一座古庙。”二月红简短答道。
“张副将呢?”
二月红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
“是死是活?”
二月红知道,张启山最重义气,当初他为了保护下属宁愿自己挨箭,此刻自然也不愿见到下属只身犯险。
但是这件事张启山迟早会知道,二月红斟酌道:“张副将为了让你脱险,自己诱敌离开。他希望你能活下来,你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忠心。”
张启山垂下眼眸沉默半晌,才道:“他……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我知道。”二月红低声道,“他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张启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顿了一顿,复又望向二月红:“二爷,此番连累了你,真是抱歉。”
“说什么见外的话。”二月红笑骂出声,“陈皮是我教出来的孽徒,要论起来,是不是应该让我给佛爷您磕头谢罪?”
张启山也被他逗笑了,虚抬了抬手道:“好,此事不提也罢。”
二月红却心系他身上箭伤,仔细查看了一番,忧心道:“你腿上和腹部的箭倒是好处理,但心口这支扎入的位置太过刁钻,若是强行拔除,恐怕……”
张启山斩钉截铁地道:“拔。”
二月红也不再含糊,手脚麻利地开始做消毒与止血准备,为防止张启山痛晕过去,他故意找话题与其攀谈。
“佛爷,之前我还听陈皮说,他此番目标并不是你,为何转头便欲置你于死地,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张启山于是将张副将听到的那段谈话复述了一遍,并刻意略去了其中关于“狩南”的一段,以免令二月红难堪。
二月红听完,才长叹一气:“我以前,始终对陈皮抱有一丝期望,却不料,全都被你言中了。如今陈皮在歧途上越走越远,我这做师傅的却无能为力,真是惭愧。”
张启山强忍着剧痛,还分心安慰他:“这件事情,谁都不愿乐见,你也不要过于自责。”
二月红口上含糊应下,神情却越发专注,因为此刻他已在着手处理张启山身上最后一个箭头,也是最为棘手的一个,稍有不慎,便会有生命危险。
“佛爷,你……撑着点。”二月红说罢,深吸一口气,握住箭柄的手调整了一下方向,指间突然收紧,用力一拔,便见汩汩鲜血飞溅而出。
第10章 :饮血
鲜血溅了二月红一身,他顾不得去擦,动作麻利地撕下布条为张启山包扎。
但血流太快,瞬间便将布条染透。
二月红几次止血无效,眼见张启山目光逐渐涣散,他心下一横,抽出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刀,然后将涌出的鲜血滴在张启山伤口之处。
张启山靠墙坐了片刻,奇迹便发生了,只见伤口血流速度放缓,几息之间便已止住,而张启山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张启山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流失的生命又渐渐充盈了起来,他扯动嘴角笑了一下:“听说红氏一族的血液能够让人起死回生,果然名不虚传。”
“起死回生一说太过夸张了,”二月红一边为他包扎伤口,一边道,“只不过能促使伤口加速愈合罢了。”
张启山挑眉:“难道这也是当初那位仙人赠予你们的礼物?”
“是赠予先帝的礼物,”二月红纠正道,“我们红氏一族世代侍奉梁氏子孙,当他们遇到血光之灾时,我们便能以己之血救之。”
张启山听了这话,心头突然觉得有些悲凉,为那身负异能却身不由己的红氏一族,更为二月红。
二月红刚将伤口处理好,便听古庙之外传来嘈杂的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最后汇聚在古庙门口。
陈皮的声音幽幽传来:“张副将,是不是这里呢?”
一听这话,张启山和二月红皆是一惊,没想到张副将这么快就被陈皮抓住了。
只听张副将道:“我与佛爷、二爷中途离散,我怎知是不是这里。”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道:“马蹄印是从树林之外的雪地上开始由深变浅的,说明两人就是在那时候弃的马。而要在短时间内隐藏足迹不被发现,便只有依靠二月红的轻功带着张启山进入树林了。如今树林之后只有这一座古庙,他们其中一人身负重伤,势必会就近处理伤口,所以进入古庙,便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二月红与张启山对视了一眼,没想到他们这一路的行踪,都被那人分析得一清二楚。
只听陈皮朗声道:“陆公子说得不错。大家这就进庙去搜,二月红必须留他一命,至于张启山,杀者有赏。”
张启山下意识便要去握剑,却被二月红按住了手。
二月红对他摇了摇头,低声道:“你重伤未愈,出去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张启山反问:“难道任由他人宰割?”
二月红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他的眼睛:“佛爷,之前你说的那番话,可还作数?”
张启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哪番话?”
“关于血媒转移者的提议。”
张启山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自然是作数的,我张启山说出的话,从来不曾反悔过。”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二爷可是想好了?可别到时候后悔啊。”
二月红忍俊不禁:“这话,应由我对佛爷说才是。”
他话音未落,抬手打了个响指,便有一道微光当头罩下,片刻之后,光芒隐没不见。
张启山正要询问这是什么情况,忽见两名陈王府家将走入这个房间,一边走一边张望搜寻。
他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便又要去拔剑,却依然被二月红先一步按住了手。
“别慌。”二月红低声安抚道。
只见那两名家将四处扫视了一番,目光从他们身上快速掠过,却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们一般,又面无表情地走入了另外一扇门。
张启山一颗心在嗓子眼悬挂良久,才轻飘飘地落下来,一脸迷惘地看向二月红:“他们……难道看不见我们?”
“我施了隐身咒,”二月红解释道,“时效不长,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不过,也足够了。”
张启山还不太明白他那句“足够了”是什么意思,便见二月红四处看了看,喃喃自语道:“没有器皿,可如何是好。”
张启山问:“要器皿做什么?”
二月红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站在原地蹙眉思忖了片刻,然后俯下身来,望着他道:“佛爷,没有器皿,只能将就了。”
“……?”张启山仍是摸不着头脑,只见二月红突然抓住他的一只手,拿匕首在他手腕上用力割了一刀,立即有汩汩的鲜血冒了出来。
“喂,你……”张启山正要发作,便见二月红低头将那流出的血液尽数含入口中,却并未吞咽,紧接着又在自己那原本已经止了血的手腕上再度割了一刀,同样将自己的血液也含入口中。
然后,二月红在张启山面前跪坐下来,双手捧起他的脸颊,将自己的双唇贴上了他的唇。
张启山在震惊了一瞬之后,突然明白过来。
很多年以前,二月红与他们几人行血誓之约时,便是将所有人的血汇聚在一个器皿中,使血液充分融合之后,再让他们依次饮下。
这类似于歃血为盟的仪式,当初他们几人做起来也未觉得有何不妥。但如今发生在他二人之间,又因事态仓促,没有随身携带器皿,以嘴对嘴饮血的方式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