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二人相识于一家妓院,平时偶尔也会约着一块儿去喝酒赌钱,交情算得上不错。
陆小凤刚才去澡堂子泡澡的时候,恰好碰到了方玉飞,才知道方玉飞原来就是这边城的本地人,只不过他常年游走在中原,只有年底,才会回来小住一段时间。
故友相逢,心情愉悦的二人便立马约好了一块儿去银钩赌坊。
穿过阴暗潮湿的冷雾,一盏残旧的灯笼出现在陆小凤的视野中,那灯笼斜挂在街道尽头的一扇窄门上方,灯笼下连着一个闪闪发亮的银钩,随风左右摇晃。
银钩赌坊,到了。
走进那扇不起眼的小门,映入陆小凤眼帘的,便是一派灯火辉煌、奢侈豪华的大厅,厅里聚着近百名赌客,四处充斥着热闹的呼喝声,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混杂着脂粉气的酒香。
方玉飞脱下身上的暗色披风,随手递给侯在一旁的侍从,轻车熟路的带着陆小凤在大厅内穿梭,找到了一处玩骰子的桌子。
桌上的客人们都在聚精会神的盯着骰蛊,没有人注意到旁边多了两个人。
但隔壁桌的人却发现了方玉飞。
方玉飞在本地也算是个名人,前段时间,他的姐姐还嫁给了这银钩赌坊的大老板,所以经常来往这里的赌客,大都认识他这个赌坊老板的小舅子。
跟着方玉飞一块儿来的陆小凤,也有幸得到了几分关注。
他的装扮太显眼,那标志性的大红披风,和两撇长得跟眉毛一样的小胡子,但凡对江湖稍有了解的人,都能猜出陆小凤的身份。
比起方玉飞,陆小凤在江湖上的名气可要显赫多了。
近年来,陆小凤前后破获了大通钱庄的银票案,以及铁鞋大盗的案子,还剿灭了青衣楼和红鞋子,是武林年轻侠客中的佼佼者,在许多人眼里,他已经是个传奇人物了。
所以当有人认出陆小凤,并叫出他的名字后,周围所有人的目光立马都聚集了过去。
“陆兄的名号可真是越发的响亮了。”
见状,方玉飞忍不住笑着对陆小凤打趣道。
“方兄你就别取笑我了。”陆小凤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常言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以前没什么名气的时候,陆小凤还羡慕过那些声名赫赫的前辈们,但等到他自己出名之后,才亲身体会到了其中的诸多不便。
走哪儿都会被人关注,麻烦接踵而至的找上门来,连躲个清静都会被各种意外打断。
说实话,陆小凤真心觉得太出名也不算什么好事儿。
这下子,他原本想要低调行事的算盘,估计也打不成了。
当所有人都在关注陆小凤的时候,陆小凤却发现,大厅里还有个人对自己视若无睹。
那是一个女人,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穿着件轻飘飘的绿色的丝袍,身形苗条,皮肤细腻光滑,几乎看不到丝毫瑕疵。
她的脸上竟然一点粉黛也没沾,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始终紧盯着骰蛊,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往陆小凤所在的方向撒落半分。
有意思。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饶有兴趣的向方玉飞打听道:“那是谁?”
“你倒是有眼光。”方玉飞摇了摇头,笑道:“这屋里少说也有七八个女人,你怎么偏偏盯上了这个最难征服的冰山?”
“男人嘛。”陆小凤耸了耸肩,心道男人的本性可不就这样嘛,越是不好樊登的山岭,就越是能激发男人的征服欲。
方玉飞:“我劝你最好还离这个女人远一点。”
陆小凤:“为什么?”
方玉飞压低了声音,道:“因为这女人不仅是个冰山,还是个爬不上去摔下来就会要人命的冰山!”
听他说的这么危言耸听,陆小凤反而笑了起来。
越是有难度,他才越是有兴致啊。
下一秒,陆小凤便径直迈开步子,朝那个女人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嗅觉出众的陆小凤便闻到了一阵独特的芳香,那香味儿不是脂粉香,而是女人身上天生的体香,这样的女人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天生的尤物。
陆小凤停在对方身后,陶醉的眯起了眼睛。
这个动作换作一般人来做,只会显得好色下流,但陆小凤做起来,却并不显得猥琐。
那冰山美人并没有回头,依旧凝神贯注的看着赌局,她手上拿着叠筹码,似乎正在思考这一局该压大还是压小。
陆小凤眨了眨眼,忽的探出身子,将一张百两的银票压在了小的赌注那边,然后扭头冲那女子小声道:“这一注应该押小。”
对方斜着眼角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随后,却把筹码压在了大上。
庄家掀开宝匣——
“七点小,吃大赔小。”
赢了钱,陆小凤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因为那女子输了钱之后,不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转身就往赌场外走。
“你不去追么?”不知何时,方玉飞已经走到了陆小凤的身旁,他看着已经走到门口不远处的女子,小声对陆小凤问道。
陆小凤笑了笑,没有应声。
“这可不是陆兄你一贯的行事作风啊。”
方玉飞似乎很是吃惊,他瞪大眼睛,直直的盯着陆小凤看了很久,才呐呐道:“你倒是变了许多,变的都快和我认识的那个陆小凤不像同一人了。”
“没办法。”陆小凤扯扯嘴角,意味不明的叹道:“最难消瘦美人恩呐。”
一方面,陆小凤还没彻底从薛冰那件事的阴影中走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陆小凤看出,那个冰山美人是在刻意的‘勾引’他。
他是风流没错,但栽倒在女人手上的次数太多,也早就学会长记性了。
“听不懂。”方玉飞撇了撇嘴,忽的伸手勾住了陆小凤的肩膀,提议道:“你看你这会儿也没什么兴致继续赌钱,要不,咱找个地方去好好的喝一杯?”
“好啊。”
陆小凤眼睛一亮,颇为期待的笑道:“听说关外的酒和中原的酒酿法不一样,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你这个东道主可得好好帮我介绍几样本地的好酒啊!”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方玉飞笑容豪爽的拍着胸口保证道。
二人离开赌场,坐上方玉飞不知道从哪儿用来的一辆马车,朝着与银钩赌坊截然相反的方向行去,马车内点了暖炉,车窗被一层厚厚的棉布封死,半点儿凉气都透不进来,形成了一个暖和的密闭空间。
陆小凤和方玉飞说说笑笑的打发着时间,约莫过了有两刻钟之后,马车终于停下。
下了车,出现在陆小凤眼前的,是一座优雅别致的小楼,小楼周围载满了梅树,枝头缀着点点嫣红,格外的有情趣。
方玉飞介绍说,这里是蓝胡子、也就是银钩赌坊的大老板,他姐夫名下的一处房产,现在已经送给了他的姐姐,他也能算是这里的半个主人。
因为平时不常有人过来,楼里只留了两个仆人看守。
这两个仆人厨艺还不错,不多时,便拾掇出了几样下酒菜送上了桌,菜是按陆小凤的口味所做,酒也不仅有关外的地道烈酒,还有一壶陈年的江南女儿红。
在心里感叹了一声方玉飞的周到,陆小凤随手拎起一坛酒,拍开了泥封。
霎时间,只闻‘波’的一声,一股淡白色的烟雾从封泥中喷出——
陆小凤赶忙将酒扔到一旁,掩住口鼻,满脸惊愕的朝着坐在对面的方玉飞看去。
然而方玉飞的脸上也满是意外,仿佛事先对此毫不知情。
心底下意识松了口气,陆小凤扯开嘴角,想要对方玉飞笑上一笑,可还不等他嘴角的那抹弧度成型,陆小凤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113章
陆小凤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晨光破晓,万物复苏,幽幽的梅花香随着寒风卷进屋内,让陆小凤有一瞬间的松怔,但下一秒,他的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
因为那股淡淡的梅花香气中,还掺杂着一丝血的腥气。
他惨白着脸从地上爬起,打眼一扫,只见房间内还维持着他昨日昏迷前的情形,摔碎的酒坛,桌上还没来得及动筷的下酒菜,以及……以及坐在他对面的方玉飞。
但菜已冰凉,方玉飞的身体,也已经僵硬。
方玉飞死了,死的彻彻底底,陆小凤甚至不用走近去看,就能确定这个昨晚还同自己一块儿泡澡,一块儿喝酒,一块儿赌钱的朋友,已经命丧黄泉。
他身上的银缎长袍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因为气温太低的缘故,那沾满了血水的衣袍甚至被冻结了起来,硬邦邦的贴在身上。
最可怕的是,方玉飞的头颅——竟然不翼而飞了!
顺着脖子往上,原本应该是头颅所在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鲜血淋漓的切口。
方玉飞的头,竟是被人残忍地用利器割断,身首异处。
怎么会这样?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到底是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害了方玉飞?
看着眼前这幕场景,陆小凤在悲痛震惊的同时,脑海中不住地冒出了一条条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