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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他不想弯 (陆千金)


“傻儿子……”林海叹息,自怀中取了软帕为他拭泪。举止轻柔,犹如林玦幼时生病,林海守在床边照料擦汗时一般无二。“心悦男子,不是错处。为父伤心的,也不是这个。为父是忧心你以后啊……那样高不可攀的人家,又是战场上厮杀下来的。你是个文弱书生,若有朝一日他待你不好了,又当如何?世上最易变的是心,来日他若变心,娶妻纳妾,子景又何以自处?”
王爷之尊,娶妻纳妾养相公都使得。只是若有一日,他爱意不复,子景,他的儿子又该如何?
“这世上最易变的是人心,焉知最坚定的不是人心?父亲,因我与他两情相悦,才想与他一生一世。我为男儿,纵然欢喜的是个男子,我也是个男儿。他日假使他变心,我自当与他一别两宽,何必纠缠?这些年……儿子没求过什么……”
那时他自21世纪过来,占据了林海并贾敏长子的驱壳。自觉偷抢了旁人的一生,亏欠于人。故而摈弃欢喜厌恶,势要做个孝顺懂事的儿子。倘使未曾遇着慕容以致,这一生也就如此往下去了。哪里晓得会有这般变故?
林玦面上带泪,哽咽道:“儿子自知辜负父母,自私已极。只是父亲,相爱并上成婚,本就是件自私的事。若无慕容以致,我只想着娶贤妻养子女,务必叫父母放心。只是世事总有意外,我既然遇见了他,便再没想过迎娶旁人,也没想过子嗣。认真论起来,我要子嗣做什么。人生不过百年,他自然能陪我……”
林海道:“你是心意已决了。”
他闭上双眼,沉声道:“是,儿子决意如此,绝不更改。”
相爱本就是件自私排外的事,父母兄弟,家族荣光都要退让,居于其次。盖因能陪着你走完这一生的唯有那个人,不会是旁人。便是子女,亦不过是个过客,无法相伴到老。
林海将手中软帕交由林玦握着,自收回手,缓缓踱步至桌前,在圈椅上坐下。“昔日你母亲为你祖母所不喜,自养了你,你又体弱的缘故,你祖母便为我择良妾两房,抬入府中。我与你母亲素来恩爱,从不将妾室放在眼中。既抬进来了便放着,左右林府不缺那口粮。林家人有傲骨,待妻子亦忠贞。故而林家子嗣单薄,几代单传,至我这一辈,千辛万苦才留住了你和你妹子。能再得了薰玉并上珝儿,已是恩赐。我既不愿旁人强迫我,自然也不会强迫我的儿子。”
林海这番话,分明是告诉林玦,他虽不赞同林玦如此,却仍尊重他的决定。林玦只当这事揭露出来要经一番惊涛骇浪,再不料竟这样轻易。只说了一回话,不必千难万险,林海已有成全之意。
心内无波动,都是假的。有父如此,如何无感?林玦握着手中软帕,站起身来,噗通跪倒在地,连连叩三个响头。再抬头时面上湿热一片,额上淤红已显。他带着浓重鼻音道:“谢父亲成全我的痴心。”
“说来说起,谁没这片痴心,遇着不遇着罢了。”林海起身弯腰,将林玦扶起。握着他略显单薄的肩膀,林海不由道:“往后的路你得自个儿走了,儿子。殿试过后,我会为你请恩旨远赴边关。从今后过得好,你就久久待在那处。过得不好就回来,纵然父母不在了,总还有你弟弟。”
“父亲……”
林海亦觉鼻酸,却仍忍住了,强笑着拍了拍林玦的脑袋。“边关民风剽悍,不会有人对你说三道四。林家人虽不畏流言,却仍是避一避的好。你母亲那处,我去说。她素日疼爱你,不会为难你。”
林玦眼眶胀痛,低下头闷声闷气道:“儿子亏欠父母良多,只怕今生不能偿还。都说父母在不远游,我却要千里迢迢往边关去。”他虽不舍,却不去不可。离得远了,才能绝了慕容永宽的心思。
“儿女债,哪里能说清道明。”林海兀自喟叹:“过两日请那位‘穆姑娘’来家里坐一坐,这些事原该长辈定下,只是那位的身份……罢了……”
儿子要跟那位一起走,做父母的纵然不愿松手,也终究是要松了。走前也该见一见,才可放心。


第180章 离京城子景还玉箫, 奏故梦青莲锁朱楼
今岁灾情紧急, 边关亦隐有异动。家国动荡,故年宴不赐。
敬端大长公主已然回京,群臣宴免除,这家宴却不能免。敬端大长公主是个敢于直谏的人, 虽是公主,气魄眼光却丝毫不输男儿。
家宴上敬端大长公主直言今上不堪为帝,恭请太上皇废帝另择, 一时宫内哗然。年宴过后, 合睿王奉奏折一封, 其中详述先太子孝义王因何夭亡,谏言今上不孝不悌,苛待嫡母幼弟,暴戾恣睢,德行有亏,不应为帝。
先太子早得民心, 旁的众臣尚且能忍,唯有戕害储君这一罪过, 不能饶过。
左蔚岷身为今上外祖, 却第一个上奏, 道:“今上并非治国之才,心胸不及,狠辣有余。臣左蔚岷恭请太上皇废帝,另择贤明。如若不然, 只恐国将不国,沦为异邦俎上肉。”
左蔚岷这番话,可称死谏。为帝王者须为百姓,皇上先前为隐瞒水灾一事,命焚烧未死百姓,已然令忠臣良将寒心。何况先太子还死于他手,他几个弟弟更是禁足、重病、圈禁,何曾见过一个有好下场的?
皇孙贵胄下来便是忠臣良将,这么一位狭隘的君王坐在上头,如何不叫人心内惴惴?左蔚岷已然跪俯于地,便连官帽也一并取下,放与身侧,已是存了必死的心。
既有左蔚岷打头,后头自有重臣紧跟。须臾之间,堂下便跪了一长串。
“臣陈居安附议!”
“臣林海附议!”
“臣冯武附议!”
“臣合睿王附议!”
……
太上皇坐在书桌后,不由揉了揉额角。不及自个儿动手,皇帝便大势已去。本还在犹疑,今日一见,竟是不可不废。人心已失,如何为帝?
太上皇抬手,沉声命吴复:“传旨……”
沈传志拿着圣旨到养光宫时,慕容永宽已脱了玄色龙袍,正坐在院中石凳上吹箫。玉箫莹润,被他拿在手中,竟一时分辨不清,哪处是玉哪处是手。
一曲故园梦,他自学成后吹过无数回。再没哪一回能这样悲切。那日娴贵妃被赐死,对外只说是痰症。听着死讯那一刻他就知道,娴贵妃去了,下一个就是他这皇帝,果不其然。
他其实也想做个好皇帝,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做了那样多错事。
沈传志将圣旨宣读,慕容永宽跪地接旨,淡声道:“儿臣接旨。”是了,从此以后,他又只是儿臣了。
他立起身来,身材修长,面容如玉,笑意微微。依稀又似从前,格外飘忽绝世。他道:“不知公公可否替我带句话给父皇?”
“您言重了。”沈传志躬下身子,作听吩咐状。龙子凤孙就是龙子凤孙,便是从至高的台子下飞下来,离他们奴才也还有万丈高。
慕容永宽略勾起唇,笑意微冷:“儿臣认罪,却不知错。”
沈传志一顿,旋即道:“是。”
沈传志去了,慕容永宽瞧着石桌旁那颗梅花树,倏然大笑,笑声凄厉,末了竟化作长啸。长啸声止,他声音略哑:“都不过是烟云,来过就散了……”话音未落,陡然抬手,竟将手中玉箫抛掷而出。
“主子!”钟杏惊呼着去接,却哪里接得住!
玉箫重重撞到树干上,复又弹落坠地。顷刻间便化作几段,滚落在地。
钟杏跪地膝行将那几段玉箫捡起,另有些散碎玉屑一并抱在怀里,哭道:“奴婢知道主子心中悲苦,只是何必拿这玉箫撒气?主子这是生生要将自己的心一并摔碎了麽?”
“我的心?”慕容以致愣愣反问一声,竟似痴狂:“也只是这样了。”
皇帝被废,太上皇另立康贤郡王为帝,改国号康贤。废帝慕容永宽得封咏乐王,圈禁于咏乐王府。
次年开春,林玦魁首独占,考中殿试第一。正当众人等着这位状元郎与他父亲一般在朝中大展宏图时,太上皇却下恩旨,竟将林玦派遣至边关一个小城做了知府。虽是正四品,却天高皇帝远。那样蛮苦之地,只怕今上是再不能将他想起来了。
众人一时猜测纷纷,一面想林府是否已失圣心,一面又想,这状元郎尚未娶妻,若留在京里,却是一门好亲。如今要往边关去,却也只余一声喟叹。
林玦往边关去,并不曾收拾许多东西,欲轻车上路。贾敏却念着边关疾苦,瞧了单子,又特地添了许多东西进去。
离京前一日,林玦命温柔又清点了一回东西,便要熄灯休憩。却听外头侍婢传话:“太太来了。”
帘子打起,贾敏自外头进来。林玦扶她在小炕上坐了,道:“母亲。”
“我儿长成了。”贾敏挤出笑来,伸手去摩挲他面颊。“你有你的前路要奔,我不该拦着你。只是有些不舍得,故而来瞧瞧。明儿你一早要上路,如今是瞧一眼少一眼了。”
外派官员若无皇命不得擅自回京,故若非皇帝下令召回,贾敏只怕是见不着林玦了。
林玦坐着不动,将脸贴着她温热掌心,柔声道:“逢年过节,则年总有回来的时候。他回来了,儿子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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