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很惧怕外来者,因为村子去年有人病死了,大家都认为那是瘟疫,所以都很害怕……”
“认为?”
“嗯……因为我觉得那只是普通的感冒,可是大家都不相信。”男孩回答着,突然啊了一声,“抱歉!光顾着说话了,请进来休息吧。天色不早了,你一定累坏了吧?”
“哦?就这样让我进去好吗?你父母能同意吗?”班笑着问。
男孩垂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父母都不在了,我一个人住的。”
班连忙收起笑容,道:“抱歉。”
“啊、没什么的。”男孩笑了笑,侧身将班让进屋。
屋内的陈设很简陋,一边堆着简易的农具、柴火和一个竹筐子,筐子里叠着碗碟,还有几个大概是下雨的时候用来接漏水的盆子。另一边则铺满了稻草作为床铺,整个屋子只比猪帽子亭的天台大一点。
男孩从竹筐里拿出半个几乎干透了的面包递给班,道:“只剩下这一点吃的了,不介意的话请用吧。”
“那你呢?”班问。
“我刚刚吃过了。”男孩回答。
班原本可以回林子里自己打点野味来吃,不过此时再表示要去打猎,这孩子一定会担心。班不想跟他解释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反正,休息一晚后,第二天他就会告辞离开了。在野外生活了很久,想到一会儿可以睡在暖呼呼的稻草上,班还是十分期待的。所以,食物方面今晚就将就一下吧。
于是他道了谢,接过了男孩手里的面包。
入夜后,二人躺在稻草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班这才知道,这孩子的父母就是先前说的患了感冒的村民,但是其他人坚持认为他们得了瘟疫,就把他们一家赶出来了。最后男孩的父母因为受伤过重,病情恶化,与其说是病死的,不如说是被村民打死的。
无处可去的男孩只好一直住在离村庄有些距离的这间小破屋里,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艰苦生活。幸好村里还有个善良的老婆婆,会偷偷分他一些面包吃。
班问,那么珍贵的面包,给我吃了真的没问题吗?那样你明天吃什么?
男孩说,班能留下来陪他聊聊天,他就很开心了。吃的东西嘛,总会有办法的。这里离林子很近,白天去摘点野果吃没问题。
班又问,离林子那么近,晚上不会遇到野兽吗?
男孩笑着说,没事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野兽不会袭击他。
又聊了一会儿,男孩就经不住困意睡过去了。班便也闭上眼睛休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班醒来时天才蒙蒙亮,男孩还睡着。
他轻手轻脚地起来,离开小屋,进林子里去了。
不一会儿,他就逮住了三只兔子,到附近的小溪边处理完现烤了才带回小屋。
也许是闻到香味了,男孩幽幽转醒,看到班手里拎着的兔子肉,咽了咽口水。
“好香啊……”他说。
“就当是你昨天分我面包吃的谢礼了”班将兔子递过去。
男孩却没有接,犹豫了一阵,歉意地说:“谢谢你特地为我去打猎……不过我不能吃太多肉……”
“为什么?”
“吃多了会起疹子。”
“起疹子?”班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急忙问,“你说的是过敏吗?”
“也许吧?”男孩自己也不那么确定。
几乎是下意识的,班看向了男孩的左小腿,在他破烂的裤子底下,似乎真的有什么痕迹。
他将烤兔肉往竹筐上一放,急走几步到男孩面前,凝重地问:“给我看看你腿上?”
男孩不解地歪了歪头,但还是撩起了自己的裤腿。
——那里果真有班再熟悉不过的印记。
班一脸不可思议地问男孩:“这是胎记?”
“应该是吧……反正从小就这样了。”
“你生日是哪天?”
“四月一日。”
喂喂……真的假的……
班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此时近距离地细看男孩的脸,还真是越看越像……不过因为男孩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的不成样子,所以班之前压根没认出来。
为了进一步确认,他不由分说地托住男孩的胳膊将他一把抱起就往外走。
“诶?去、去哪儿?”
“去给你洗个澡,你身上脏死了。”
这么直白地被人说,男孩羞愧地低下头去。
他们很快来到林中的小溪边,班打发男孩去洗澡后,说是要去找点东西,让男孩别乱跑。
男孩乖乖地点了点头。
班回来时,手上不知为何多了套完整的衣服,给洗完澡的男孩换上。
洗干净后的男孩,就不难看出,他的长相几乎和金一模一样,虽然看着要年幼一两岁,发型也会给人带去不一样的印象,但班毫不怀疑,男孩就是金某一世的转世,他身上的香味也因为洗掉了身上的泥土味,重新散发出来。
班怔怔地盯着男孩,竟久久说不出话来。
“大哥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男孩有些担心地问。
班缓缓地摇了摇头,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诶?”
“离开这里,跟我一起去旅行。”
男孩愣住了,似乎在拼命消化这句话的意思,许久后,才点头道:“好!”
二人回到家中,带上那三只烤兔子,先去拜访了平时照顾男孩、刚刚还给了男孩自己孙子的旧衣服的好心老奶奶,并和她道别后,踏上了旅程。
☆、追忆之章十七
此后的三年,班一直带着男孩一起旅行,仿佛只是一瞬间,男孩便成长成了少年,让班感慨万分,原来正常的人类成长是如此迅猛的。
他有意识地将男孩的发型也剪成金的模样,让他学习金的说话方式,然后对着越来越接近金的男孩追忆过去。
他将自己对金的思念都寄托到了男孩身上。
男孩十分依赖班,对无依无靠的他来说,班就是他的全部,所以班说的话他都会照做,尽管他知道,班眼里看到的他是另外一个人。
寂寞的人彼此温暖,各取所需,顺理成章地发展成了特殊的关系。
班的付出,得到了男孩全身心的回报。
虽然他知道,这样的日子只能持续几十年,身为人类的男孩就会死去。可正因如此,班对男孩也就倍加疼惜了。
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回了生存的意义,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沉浸在仅属于二人的小世界里,甚至忘记了世界正处于灾祸之中。
然而,尽管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料到那一天来得如此突然。
男孩十六岁的时候,意外地受到了感染,仅一个多星期,就离开了人世。
班后悔莫及……明知道天下大乱,还带着男孩到处乱跑,无端地增加了受感染的几率。他以为自己很小心了,却忘了人类的免疫力远比不上混血的伊莱恩。连伊莱恩都会被感染的恶性疾病,身为人类的男孩就更难躲过了啊……
他认为,是自己擅自将男孩当做还是妖精时的金来看,忽略了男孩是人类而不是不会生病的妖精这一事实,才导致了这样的后果。
他们仅相处了三年,却让他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他决定再去寻找金的转世。他已经有经验了,只要找到四月一日出生,左小腿上有胎记的人,就可以把范围大大缩小。有了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选,他再进行进一步的确认,十有八九不会错。
虽然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很少,但至少不至于盲目寻找。
几年之后,他还真找到了一条线索,顺着线索一路寻去,最后在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小女孩。
既然是女孩子,总不好用金的名字为她命名。不擅长取名的班便借用了金的某一世的名字,称呼她提娅玛特,并找了个十分偏远的小村落将她细心带大。
长大以后要当你的新娘子这类的童言,在班看来却是收养女孩的目标。他决定,这一次,一定要让她过完幸福的一生。
女孩在乱世中平安地度过了十几年,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二人的关系也由一番曲折,顺利过渡成了恋人。
为了不让人类发现班不死之身的秘密,也为了避嫌,在提娅玛特十五岁的时候,二人离开了这个村庄,去寻找新的容身之所,并举行了只有两个人的婚礼。
婚后的小日子虽称不上锦衣玉食,倒也幸福安康。
班十分宠爱提娅玛特,似乎将曾经对伊莱恩的热情和对金、及金的转世的愧疚都集中到了提娅玛特身上。
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班以为这次他们一定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那一年提娅玛特十七岁,白天班出门寻找食材,她便独自在家中打扫卫生。
他们在这个小村子才生活了一年多,因为不想引人注意,所以在离村子稍远一些的地方盖了间简陋的小木屋住着,有需要的时候才进村和村民交换一些生活必需品,彼此倒也相安无事。因此,很少有人上门拜访,更别说,是上门找人的。
站在门外的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金色的及肩短发,金色的眸子,穿着洁白的无袖长裙,笑起来非常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