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接连冒出的疑问让他的头开始痛起来。
他只记得自己正在进行转生的仪式，自己的灵魂已经和新的肉体链接上了，顺利的话，过不了几天，他就能获得新生。
哈勒昆一直在旁守着这个仪式。在他的灵魂彻底依附于新的肉体、失去原本的意识、诞生出新的知觉前，他们还能时不时交谈上几句。
可是，就那么突然的，上一秒还在和他说话的哈勒昆，下一秒却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非常突然地，在他眼前凭空消失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向他伸出手去，大喊着他的名字。
明明应该是灵体的自己那一瞬却好像碰触到了挚友的手。
随即意识远去，再次醒来时周围已是一片苍白。
前方又传来刚刚的女声：“你明明知道，无论怎样的契约，都不可以说谎。掺有谎言的契约会削弱你的神力，也会让契约变得残缺。为了那种自私的人类，值得吗？”
“没关系。”另一个女声幽幽地说，“相反，我更喜欢这个契约有残缺的样子。”
“所以才会让半生不死的灵魂闯进来吗？”
……诶？该不会是在说偶？
海尔布拉姆一愣，眼前突然闪现炫目的白光，刺得他连忙用手臂挡住视线。
待光线渐渐散去，眼前出现了两位长着洁白羽翼的女性。
她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一个红发一个白发。
在她们的身后，妖精王一动不动地平躺在白色的光球里。
“哈勒昆——！”海尔布拉姆连忙飞上前去。
“你还记得这个人？”先说话的红发女性歪头问。
“哈？”海尔布拉姆不明白她的意思。挚友变成那样，一定是这两个奇怪的女人捣的鬼，海尔布拉姆的敌意表露无遗。
“这还真让人意外……”红发女性似乎对海尔布拉姆很感兴趣，说，“不好意思，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们是女神族的人，我是主管福祸姻缘的少司命，这位是我姐姐，主管生死寿命的大司命。你呢？跟这位可怜的小妖精是什么关系？”
司命女神？海尔布拉姆听说过。司命是在女神族里地位很高、魔力很强大的存在。不过因为极少出没，对权利和力量都没什么兴趣，不管是三千年前还是不久前的战争，都不闻不问，所以女神族里的那些野心家和她们也就保持着互不干涉的关系。
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带着疑惑，却也放下了敌意的海尔布拉姆回答说：“他是偶最好的……最重要的朋友。”
“原来如此……”少司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才能避过契约的影响，记得这个人的存在？这就是你说的‘残缺’之处吗？姐姐。”
“人类总是能毫不留情地利用他人的关爱，理所当然地牺牲掉他人的利益。如果只说拿‘最在乎他们的人’交换，会有多少人心安理得地交出来呢？为了女人交出爱他们的父母，为了第三者交出爱他们的恋人，这样的人渣比比皆是。可是，当听到‘最在乎他们也是他们最在乎的人’时，就会犹豫了。因为他们舍不得他们想要的东西。”大司命冷冷地说道，“所以那家伙才会在弄错了对象之后惊慌失措呢——‘原来我最在乎的人是他吗？’，那样的家伙，在决定拿别人去交换自己想要的东西时，就该一辈子陷入这样的业障中——这才是我想要的效果。”
“……那姐姐不亏。”少司命也露出了天使般的微笑。
“至于这个人……”大司命面无表情地看向海尔布拉姆，说，“倒是在我的预料之外。只是‘思念’不足以躲过契约。也许还因为，他只有灵魂吧。灵魂不属于那个世界，所以才能躲过影响？以往还没见过这样的例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哈勒昆到底怎么了？！”海尔布拉姆焦急地问。
“这孩子被人拿来交换啦！”少司命摊了摊手。
“交换？交换什么？”
“契约相关的人我们不能透露，不过可以告诉你是什么样的契约。”少司命说，“简而言之，姐姐的这个契约可以让死去的人完全复活，但是要拿另一个人的‘存在’进行交换，并且，必须是最在乎契约者的人。只有最在乎契约者的那个人的心意，才足以支撑起这个契约。”少司命说完，笑了笑，“怎样，这么说，你心里已经有数了吧？”
“是那家伙……”海尔布拉姆咬牙道。
不用猜也知道，是那个不死的人类，用哈勒昆去交换了伊莱恩的复活……
“混蛋……那个混蛋……！”
“呐。”少司命无视海尔布拉姆的怒火，用分外轻松的口气问道，“你很爱你这个朋友对不对？”
“……？！”突然被人直截了当地点破了心思，海尔布拉姆愣住了。
女神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你要不要也跟我们定个契约，来拯救你的朋友？”
“……什么？”
“姐姐的契约里有一条，如果被复活的人重归死亡，被拿来交换的人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换言之，除非有人帮助他重获自由，否则，他只就能等着被复活的人死去才能回去了。”
大司命接口说：“以往来定这个契约的都是普通的人类，人类的寿命只有百年，所以，只要过了百年，我们姐妹就会把人放回去。不过，就算放回去了，寿命也早已到头，他的相关者也几乎不存在了，所以对世界对任何人都没什么影响。可是这次不一样。你们的寿命都是不可估计的，也许他会就这样一直沉睡也说不定。”
“……需要偶怎么做？”
“与我们定个契约，将你的朋友送去转世。”少司命说，“比起看不到尽头的等待，不如付出点代价重获自由。”
“偶该用什么东西跟乃交换？”海尔布拉姆认真地问。
“你有什么东西可以跟我交换呢？”女神反问道。
“……偶不知道……偶只是个灵魂而已，乃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女神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微笑道：“契约可以是多重的，就看你能牺牲多少了。三千年前，梅利奥达斯也跟我们姐妹定了这个契约。他用三千年的等待换来了这一世的伊利，用三千年的寂寞和痛苦留住了伊利女神族的力量……而你是一个处于生死边缘的灵魂。如果你愿意放弃生的此岸，选择灵魂的彼岸，就可以成为妖精王的守护灵，一直跟随他。”
“真的吗？！”
“但是。”女神话锋一转，道，“没有肉体依附，灵魂是会损耗的，我们可以为你在死者之都制造一个密闭的空间，让你的灵魂不会随着时间损耗。你不可以从那里出去，也没有人可以进去，你会失去自由，只能看到在你朋友身上发生的事，不能和他交流。在你的朋友有能力前往死者之都之前，一直孤独一人。”
“……有能力前往死者之都……是？”
“我们可以让妖精王和伊利一样，保留住妖精的魔力，只是无法使用。在他有能使用魔力的迹象时，你就可以拉他进入你所在的空间，在他的力量完全解放时，就可以变回妖精。”
……只要能跟着哈勒昆一起转世，就能省去四处寻找的麻烦。人类的一辈子太短暂，也许等他找到时，对方都快寿终正寝了，然后又要重新寻找。有了那样一个空间，就可以第一时间把握住所有的机会帮助哈勒昆恢复成妖精。虽说不能和哈勒昆交流，却不是永远无法交流……如此诱人的条件，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偶、偶可以——！”
“先别急着答应，还没完。”大司命说话了，“既然他是你最重要的人，在你成为他最重要的人之前，不可以告诉他任何有关过去的事，否则将被认定为违约，一切努力和忍耐都将付之东流，你能做到吗？”
不能说过去的事……是为了不让偶对哈勒昆的感情有暗示性的引导吗？
“偶知道了，偶接受。”
这样的条件虽然苛刻，却在情理之中。
“那么。”大司命一字一句地宣布，“我们将送他入新的轮回，用你的自由来交换，然后留住他的魔力，用你的寂寞和痛苦来交换。白玫瑰的妖精海尔布拉姆，你愿意与我们定下这个契约吗？”
“偶愿意。”
☆、现世之章四十五
海尔布拉姆缓缓睁开眼，发现哈勒昆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早上好。”见他醒来，少年微笑着打招呼。
“啊、早上好……”海尔布拉姆坐起身来，揉了揉尚未完全清醒的脸。
“那个……这次的梦……说的就是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的原因吧？”哈勒昆问，有些担心，“这事告诉咱没关系吗？”
“也许吧……要是违反契约了，偶现在应该已经受到惩罚了呢。”海尔布拉姆说，“偶现在越来越怀疑，梦传之梦就是那两位司命女神让偶们做的……”
“诶？！”
“之前不就有一次这样的例子吗？明明不想让乃知道的，却还是做了不愉快的梦。”
……是指看到妖精王被贪婪之罪当做泄欲对象的那次吧……那时哈勒昆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提了相关的问题，让海尔布拉姆产生了联想，才做了那样的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