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些多余的感受并没能过久地占据青蝉的心神,有女公子在旁,所有杂念都被动自动摒除,让人不得不全副武装地应对她。
青蝉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过女公子了,如今同处一间车厢,青蝉在痛恨而外,恐惧又统治了她的身体。
女公子很可怕。她对她又恨又怕,并且毫无办法。
可怕的女公子对着青蝉端详一阵,扔下一句“恢复的太慢”就开始闭目养神。青蝉默默地缩在角落里,不能知道女公子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马车速度不快不慢,奔跑在山林间,车厢里头颠的厉害。陆地上的温度似乎是要比海上高一些,青蝉待不习惯,只觉高温逐渐蒸发了体内的水分,紧绷的皮肤让她火烧火燎的难受。这时,女公子仿佛还嫌马车不够颠簸,下令加快脚程。青蝉被颠的要散架,屁|股都快裂开了,她忍着周身不适,脸色青白的想,这或许也算是一回折磨吧?
——可女公子自己难道就不难受吗?青蝉咬牙看向女公子的方向,对于青蝉的注视,女公子的回应是一道锐利的目光。
青蝉吓得赶紧把头埋进胸口,连带着身上的疼痛都硬生生压去了三分。她是不敢再随便乱看了,若女公子突发奇想的又有了什么折磨的新方式,她恐怕就真要交代了!
马蹄踏破泥土,扬起漫天轻尘。青蝉绷紧头皮,颠着颠着,听到赶车的家丁“吁”了几声,马车由快变慢,马儿原地踏着步伐停住了。
戚恒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公子,入夜之后恐有大雾,此时赶路诸多不便,还是原地休整,明日再行吧?”
女公子没有应诺,也没有拒绝。车外的戚恒等了一阵,转头对众家丁道:“不要分散,生起火,我们天亮之后再赶路!”
过了会,又听到戚恒的声音:“半数人随我去猎点玩意儿当用食,剩下的守住公子座驾。”
青蝉之前被颠的差些甩出马车,这下马车停了,她捏紧身下坐垫好歹长舒了一口气。
越家家丁训练有素,外面分明还有好些个人,可却一点声息都没有。马车跑动时还不察觉,这会儿静的可怕,青蝉跟女公子又同处一间车厢,她那一口气舒的,声音就有点不容忽视了。
“……”青蝉汗毛直立,头也不敢转动,拿眼角余光睃向女公子。后者支着手肘反撑住下巴,一贯的面无表情。
青蝉心下稍安,这次连呼吸都是轻轻的,生怕一不小心就又招来女公子厌弃。可厌弃这东西,不是你努力了就有效果的,青蝉战战兢兢,女公子冷冷开口:“下去。”
下、下去?……青蝉的腿有点发软,她撩了车帘万分要下去,可那步子就是怎么也跨不出。如此磨蹭了一阵,她明显觉得背后的空气更加凝滞了,左右无法,她干脆狠狠心,眼一闭,身体重心往前载,骨碌碌从车上滚下去。
青蝉摔的七荤八素,脚上还是使不出劲,她爬行着离开那马车十几步距离,背靠着一棵大树停下。那些留下的家丁齐刷刷看向她,她也不觉得羞耻,只大略擦了擦脸上的灰泥。缓了好久,才觉得腿是自己的了,这才扶着树干慢腾腾地站起来。
天色黑透之前,戚恒他们猎了食物回来了。火堆已经点上了,青蝉远离人烟,孤零零一个站在树下看着他们料理山鸡。他们饿,她当然也饿,鸡肉的香味又霸道,她连吞下几口唾沫,强迫自己别过脸。
女公子无意这些粗鄙的食物,她不下吩咐,自然也没有人会留意到青蝉,是以这些烤的喷香的山鸡全进了戚恒和那些家丁的肚子。再晚些,他们拢了拢火堆,三三两两的和衣睡下了。
青蝉也坐下,将脑袋磕在膝头上。她身上有种莫可言状的疼痛,被海风吹惯了的肌肤本不该这么娇气的,她掀开衣袖查看,胳膊上的皮肉还是好好的,也没见什么异样,怎么会这么疼?
她想不通,也只好作罢。以前在船上,她有细砂端木可以撒娇,也有宸娘来照料她,可是现在是生是死,哪里疼了哪里痛了,又有谁会关心呢?
青蝉把眼睛压在衣袖上,眼泪就全部吸进布料里去了。
☆、【第八章 再逃】
到了后半夜,山林里温度骤降,果然起了雾。近一些的马车轮廓还能看清,可再远一些,被白雾缠绕着就什么都分辨不出了。
青蝉心念一动。她望着女公子待的那辆马车。寂静的黑夜中,它的围帘被风吹起,青蝉越瞧它越可怕——逃,还是不逃?
没机会逃跑是一回事,可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怎么会甘心放弃?青蝉想起上次生不如死的折磨,心里后怕,可只要跟着女公子,折磨恐怕是少不了的……她咬住下唇,眼睛还盯着马车,脚下已经开始移动。
横竖是个死,逃跑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开始是慢慢的,几乎是不可察觉的移动步伐,后来迅速转身,她便头也不回地撒腿跑起来!
青蝉慌不择路,因为怕有人追上来,她都是捡枝叶茂密白雾浓重的地方钻。周围的环境静的可怕,偶尔响起一两声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叫声,都是异常的恐怖渗人。
青蝉一门心思只想着逃,没头没脑奔走了不知道多久,身上实在疼极了,又累,她才撑着膝盖停了一停。仔细听听,后面并没有追上来的脚步声,她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才有了些松动,喘着粗气又往前走去数步,挨着一颗矮脖子树准备歇上一会。
应该跑出去很远了,但还不够。对方有马,碍在夜黑雾重,等天一亮,雾散了,他们若是有心要找,恐怕很快就能追上她。青蝉知道自己不能掉以轻心,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她倚着树干滑坐到地上——太累了!
她的手就随意地搭在地上,闭着眼睛贪婪地吸了几口空气。只是没想到这次逃跑会这么顺利,说不兴奋是假的,只希望以后也都能这样才好。青蝉在心里默默念着,冷不丁的手背上爬过一个什么东西!
她被冰凉坚|硬的触感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只来得及看到一只硕大的爬行类虫子身体一闪,藏进一边的草丛里去了。
青蝉抖落一地鸡皮疙瘩,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被虫子爬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她的身体是疲乏到极点了,但还是当机立断地站了起来。
她反手拍打方才与地面有过接触的部位,生怕再沾到什么。
还是继续跑吧,她四下看了看,有点分辨不清来时的方向。到处都是雾和大树,四面八方都是一样的。
青蝉不能确定方向,试探着走了一圈,最后挑眼生的一个缝隙钻进去,继续往前。
她现在有一种孤勇,一门心思想着从女公子手中逃脱,反而淡化了对周边环境的恐惧。
细小的枝桠横七竖八地长出来,青蝉走不快,猫着腰一点一点往里去。雾气打湿了她的衣裳与鞋面,可能是温度降了,她身上的疼痛也能忍受了些。
身后的暗处不知纵过一样什么动物,带着暗哑的呼噜声,炸出青蝉一身寒毛。她情不自禁就加快了脚步,谁知底下横生的树桩子一绊,她重重地摔倒在地。
青蝉痛地直皱眉,撑着地面正要爬起,眼睛突然就直了!
“嘶——”一条大蛇前身人立,目露凶光,就在她正前方,不过三四步的距离!
青蝉一见之下,已经有些吓呆,又见阴冷的月光之下,那分叉的蛇信有节奏的吞吐着,更是让她紧张到连呼吸都忘记了。她虽然不知这是什么蛇,毒性如何,但海蛇她总归是知道的,这种东西能不惹就最好别惹!
“嘶——嘶——”大蛇颈部两侧膨胀如帽兜,身体蜿蜒,蓄势待发着准备朝目标发动进攻!
看来是躲不掉了……冷汗一股脑地冒出来,青蝉咽了口唾沫,心底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才从女公子那儿逃出来,还没逃远,竟又遇到这种事,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需要得到如此的惩罚!?
她心里没底,但也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动了动,想换一个便于缠斗的姿势,可是她一动,那蛇也跟着动,青蝉打了个滚正要从地上跳起来,那蛇便拉直了身体飞过来了!
青蝉的尖叫半闷在嗓子里,下意识抬起双臂挡在头部!……可预期的攻击没有来,倒是那尖尖的蛇尾在她眼睛的余光中临空晃悠了几下。
——怎么回事?
青蝉急忙抬头,五雷轰顶了。
女公子。女公子单手扣住蛇头,修长白洁的手指用力一捏,疯狂扭动的蛇身就变成了直直的一条,僵了。
……
女公子面无表情地把蛇尸甩进一旁的树丛,眸光黑沉沉地转向青蝉。
青蝉没料到危急时刻救了自己的会是女公子,她往后退了一小步,还想再退,女公子的目光眼看着更冷了,她便不敢再动。夜风吹过,吹起青蝉满身的白毛汗。
这会的境遇是比遇着大蛇更棘手了!亏她先前还兴奋,以为自己逃出来了,原来根本就没有!看看树丛,女公子轻而易举就把那蛇给捏死了,那捏死自己岂不是更不费力……青蝉睃向女公子那只手,岂料那手突然就朝她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