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宸娘斩钉截铁地打断她。
端木追问:“为什么?”
“水下危险。”宸娘不再看她。
端木静了一瞬,又追上宸娘:“我们还可以捕鱼,甚至以前我们都有拣到过很大的蚌珠,那些珠子很值钱吧?不然阿四不会那么开心……我们能用它们换物资,每一种方法都可以维持生计,根本用不——”
“我说了,不——可——以。”宸娘断然否决了她。
端木没有将自己与宸娘的对话说与细砂和青蝉知道,宸娘不应允,这样的想法只是自寻烦恼。好在她们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两人还沉浸在得到漂亮首饰的兴奋里。
细砂对着一面破了角的镜子,将那些首饰一一往自己头发上比划,每拿起一样,都要转向身旁的青蝉,热烈询问好不好看。
青蝉拼命点头,眼睛都移不开这些闪亮亮的装饰物。
端木进门的时候这两人就处在这样的状态,等她睡过一觉,醒来时,两人还在不知疲倦地比划着。端木叹了口气,青蝉听到她醒了,立即奔过来,拿着一朵珠花和一支玉簪,问她哪个好看。
端木:“……都好看。”
青蝉把珠花插在左边,玉簪插在右边,晃头道:“哪个好看嘛?”
端木:“……”
细砂娇笑:“端木,你也来挑呀,是不是女人啊,对着这样的好东西居然都能睡着了。”
青蝉抿嘴偷笑,端木大大方方站起来,走向细砂:“我是不是女人难道你会不知道?”
细砂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上一红,嗔怪地瞪了端木一眼。
这是青蝉第一次得到首饰,晚上睡觉的时候将它们护在怀里,冰凉的触感给她捂热了,硬硬地磕着皮肤,她也不嫌难受,就是兴奋,兴奋到失眠。
端木与细砂已经睡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青蝉翻了个身,将手护到心口,隔着衣料摸到它们,心上又是一跳,在黑暗中甜甜地笑了。
正是在爱美的年纪,她也知道要打扮自己了。
青蝉贴着地面,闭上眼睛等待睡着。
——黑暗中,类似于爪子抠挠甲板的声音响起。很轻很轻,可是青蝉听到了。她又睁开眼,仔细去听,甚至听到一声轻微的鸟叫。
……鸟?
青蝉看了看睡熟的端木与细砂,揭开盖在身上的薄被,鬼使神差地往外面走。她尽量不让自己发出脚步声,半张脸移出舱门,往甲板上看。
一只通体漆黑的海鸟侧过小小的脑袋,目光如炬,笔直射向她藏身的地方。青蝉一见之下,吓得一屁|股坐倒。端木朦胧里翻了个身,摸到青蝉不在身边,咕哝着:“青蝉?”
青蝉回过神来,再看甲板,那上面哪里还有海鸟的踪迹?
☆、【第五章 买卖】
青蝉趴在船舷上,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了心事。那只海鸟,怎么想怎么像女公子饲养的那一只。但……应该不可能的吧?别说这些时日她们已经将船开出很远,就是女公子也没有理由再次找上她们啊?
青蝉情愿相信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唉声叹气做什么?”细砂挤着她也趴在船舷上,跟青蝉的低落不同,她情绪高涨地很:“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在这天可以不用面对那些男人,青蝉你都不知道,我心头舒了多大一口气。”
她说着还用双手画了个大圈表示这口气究竟有多大,青蝉听了,一怔:“是今天吗?”
细砂点头。
青蝉沉默地盯着海面。今天是约定男人上船的日子,昨晚那么巧合地看到那只海鸟……这其中真的没有关联吗?
“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今晚吃炖鱼噢,快点来帮我料理!”端木甩着湿淋淋的双手冲那两人喊话。细砂轻快地应了,拉着青蝉就往端木那儿跑去。
端木笑着迎接她们,可笑着笑着,她的神色就变了。青蝉只见她的笑容一丝丝收去,脸上爬满焦虑。
怎么回事?青蝉顺着端木的视线回过头——游船,那艘游船,黑色船幡上描绘着细长的眼睛,冰凉冷漠,毫无感情。
怕什么来什么……女公子来了。
细砂察觉不对,猛然回头,那表情便与端木如出一辙。她们已经驶出这么远了,对方竟然还能准确地知晓她们的方位?
端木这次信了,上一次女公子的出现,确实与阿四无关。
“宸、宸娘!”细砂冲船尾大声喊道。宸娘闻声走出,见到那艘游船,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像端木她们那样吃惊。仿佛是已经提前知晓会发生这种事,她镇静地走到她们中间。
无数的黑色海鸟在游船上方盘旋,等两船靠近了,它们“呼啦”一下四处散开。方才好像黑云压顶,此时鸟群一散,立刻就是晴空万里。
碧海蓝天之下,高高的游船上立着一道静默的身影。她面容冷峻,被海风吹起的鬓发,在半空中嚣张地飞舞着。
——女公子如期而至。
又是无数的物资被抛上船。端木她们,一直过得拮据,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物资。可面对这些,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她们知道这些粮食意味着什么。
青蝉偷眼看宸娘,宸娘有片刻的惊慌,但很快就调整过来,挺直脊梁盯着女公子,女公子察觉到宸娘的注视,居高临下冷冷一瞥,那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很快移到青蝉脸上。
青蝉倒退数步,躲到宸娘身后。
女公子无视青蝉的小动作,转身就走,众人便看不见她了。之后,上次的少年人带着一群家丁过来了,将不甚宽敞的甲板挤的满满当当。
端木与细砂双双挡在前面。那少年人见她们戒备的姿态,负手说道:“两位是什么意思?”
端木看宸娘,宸娘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迟迟不表态。端木狠了狠心,干脆替她做出决定:“这些物资还请收回,我们不接受!”
“哦?是吗?”少年人好整以暇地又往前踱了一步。
细砂坚决道:“是的!你们快走!”
少年人当即就笑了:“这儿做主的好像不是你们二位吧?”
所有人都看向宸娘。宸娘面向青蝉,轻不可闻地叹了声气:“你跟他去吧。”
青蝉独自沿着木梯往游船上走。少年人和宸娘她们一起目送她离开之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递给宸娘。
宸娘没有接,只是看着他。
端木与细砂也满是敌意地斜视他。她们虽然对宸娘为了这些物资就让青蝉孤身涉险十分不满,可罪魁祸首是谁她们还是分辨得清的。那少年人徜徉在绵绵不断的锋利眼刀里,也不觉得不自在,反而轻松地耸了耸肩:“这是我家公子的意思,她买下刚才那位姑娘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端木陡然拔高音量,不能置信地反问道。
少年人:“我说,我家公子买下刚才那位姑娘了。”
“你、你们跟强盗有什么区别!”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细砂气得满脸通红,她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力拍落那个香囊,指着少年人鼻子大骂道:“你们算什么东西!你说买我们就会卖吗?端木!走!我们这就把青蝉接回来!”
香囊里的东西掉出来,乃是一枚古朴的令牌,雕着云纹,云纹中央,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越”字。
少年人急忙捡起令牌,捧在手中擦了擦,满口责备:“越家历经百年风雨,发展至今已是权倾朝野,公子这一支更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小民,知不知道得到这样一枚令牌意味着什么!?”
“我管你什么越家什么百年声誉!我只知道青蝉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卖的货物!”细砂撞开那少年人,大踏步往前走。少年人身后的家丁挺起胸膛挡住她的去路。
细砂怒斥道:“滚开!这天底下真的没有王法了吗?”
少年人冷笑,却不料一把冰凉的刀子抵住了他的咽喉。他对上端木愠怒的目光。
“让她去接青蝉!否则我手里的刀子可不长眼!”端木头一次以武力威胁人,不仅心虚而且害怕,双手抖个不停。可为了青蝉,她强迫自己不要露出怯意,眼神凶一点,再凶一点!
少年人冷哼:“我家公子可谓仁至义尽,你们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还有一句话,公子让我转告于你。”
这话是对宸娘说的,宸娘想了想,道:“你说。”
少年人指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短刃,宸娘心领神会,对端木道:“你先放开他。”
端木:“不行!细砂必须去把青蝉接回来!”
宸娘:“放开他。”
端木不甘地咬住嘴唇,那少年人捏住刀片,手指往旁轻轻一送,人就脱离了危险范围:“我家公子说……”
他走近宸娘,附在她耳边,等后半句话说完,宸娘久久没有回应。端木与细砂见状,全部围过来:“宸娘,万万不可让他们带走青蝉!青蝉从未离开过我们,若真随他们走了,这一去是好是歹,我们都顾不到了!”
“我就知道他们不怀好心,却没料想竟然敢打这样的主意!宸娘,我们根本不用怕他们,大不了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