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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花羊]续断 (风尘引醉)


  他说得很轻,轻地让人感觉不到存在,说完这三个字像是用尽了气力。沐辰风不安愈甚,将腕上藏于香球内、符灰化的药丸攥进手心,俯身拾起方才被打落的佩剑,不料握剑在手的下一瞬便给江言捞进怀中,不及再说什么,那曾纠缠千百次的吻便印到了唇上。
  江言的气息很冷,贴上他温热的双唇像冰块似的引人寒颤,即便相拥至紧也无法彼此取暖。纵使如此,这个愈发加深的吻仍是热烈的,长长久久地痴缠如反反复复倾诉的心意,似要烧尽所有的浮生爱恋而将彼此铭刻。
  奇迹早已出现,他与他如此,便是最好的证明。
  星光暗淡而晨曦将至,明灭的烛火在风中跳动一下终于熄了。
  沐辰风自他背后抬起手,剑锋一偏划破拇指指尖,任涌出而出的血液顺着指头淌下、将手心的符灰染成一团粘稠。
  滴落的鲜血落入灰白的发间,江言有所觉察而松开他,那柄剑便交到他手里、再指到沐辰风胸前的白衣绣纹上,令他第一次手握兵器而心生恐惧,五指微张几乎要将剑就此抛下。
  沐辰风以温热的掌心覆上他如柴的手背,另一手以指沾灰绕至他颈后,探入发间寻得那处黯淡的印痕,在他耳畔晏然道:“阿言,我若寻得你,你一定要伸手握住我。”
  江言逐渐淡去的魂魄之力让所感渐渐微弱,听到他出奇平静的嗓冷清音许下心愿,停了很久才艰难地点头:“好。”
  好,他应下了,便会竭力为之。
  沐辰风得了他的保证,唇角上扬勾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手指一动在他脑后的印痕处擦出一道深色血痕。
  血液混着符灰状似一抹落入灵魂的殷红血泪,封印被极快蚀去,江言只觉沐辰风握着他的腕将剑送出,本能撤手扔剑却已控不住躯壳,听得一声血□□穿的声响后,被禁锢的魂魄已随着印痕的崩落而脱离。
  万花的最后一瞥是沐辰风引颈与他对视的模样,眼眸清浅地映乍现的晨光,五官依然淡而出尘,血液自嘴角溢出、沿着雪白的脖颈汇入胸前的剑伤,宛如洁白的道袍上绽开的如茵彼岸花。
  游离的魂魄因阴阳之力撕扯而迅速离开阳世,江言伸手已触不到怀里逐渐冰凉的身体。他似乎见着有人来,似乎听得喧闹的残响,沐辰风冠后晃动的玉珠在视线里稍纵即逝,混沌的黑夜只余悠远的一点灯光。
  天明,风自南来吹得巨木作响,有如玉瑶芳纷落。
作者有话要说:  江言名言,诺而有信,沐辰风名辰风,同【晨风】
没结束呢,还有一章……


  第75章 终章

  是年华山大雪,雪后初霁,从观日峰顶远望可见日照晴空、万里层云如海。厚雪之下红梅正盛,似点点胭脂缀于洁白棉絮,夹在忍冬的青松翠柏间,从山顶一路开至幽谷。
  “还差一点,一点点……”有小道长立于竹林偏僻的角落,双手结印、夹了张符纸点向一处残碑给自己打气,吞吐的白雾后是憋得微红的小圆脸,清晨的薄霞映得他十六七岁的相貌煞是可爱。
  他身旁有个年龄相仿的小道士,纯阳宫蓝白相间的成人道袍套在身上略有宽松,上戴高冠则显得人更小一些,肤白似雪,眉目如刻,冷冷清清立在师兄边上不发一言。
  拿符的小道长将咒语来回念了几遍,一声低喝,那符纸迎风一飘竟燃了个干净。他瞪着那符灰飘落,顿时垮下肩来:“完了完了,又失败了。封个小游魂都失败,师父明天又该骂我了。”唉声叹气罢,扭头便朝着身旁人道,“谢师弟,要不你试试?”
  小道士听师兄叫自己便有迟疑,拢袖一观那符灰倒生几分退意。
  此处竹林无人烟,残碑处逃逸至红尘的无常小鬼多半有点厉害,对修行尚浅的道者来说较为棘手,看这样子是有人故意引了又封不干净,十成十是师兄想大显身手渡魂所致。
  “好师弟,帮师兄!”小道长双手合十求他,目光虔诚得像许跨年之愿。
  “是,徐师兄。”小师弟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黄符,像模像样捻了个一样的结印,一字不差将他方才念的复述一遍,信手将那符纸往残碑上贴。
  “哎哎哎,你就这么……”小徐道士当即嚷嚷开,阻之不及,眼睁睁看着那符纸黏上去,松手居然还没有掉,不禁目瞪口呆,“不是吧?这都行啊?”
  在他与那符纸大眼瞪小眼时,谢师弟已转身恭敬地朝他抱拳:“师兄,我贴好了。现在可以走了么?”
  小徐道士听了,圆脸已皱成了带褶的包子,嘟囔道:“就你不机灵,那种事能逃就逃,你装不知道让别的师兄去嘛,干嘛非要来叫我?”
  “徐文然师兄,你逃轮值逃得太多,师父点你名了。”谢师弟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说的话和拢在冠里的头发一样一丝不苟。
  他年龄比他小却有仙者风骨、气质卓绝,澄澈之眸直看得小师兄背后发凉、转身即走:“好好好,我去我去。”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竹林,下了石阶又一路小跑,总算在被罚站前溜到了太极殿旁。待一年长道人挥了拂尘来巡,两人已拿了扫把将通往三清殿的台阶清出一条道来。
  入冬后就连下了几场雪,冻得山泉冰封,往来香客少了大半,巡逻的弟子一走,山道上便只余两个孤零零的身影,寒风怒号之下颇有寂寥之味。
  徐文然看前后无人,当即直起身想偷个懒,不料方才还没人的山路尽头多了两个人影。他眉头一皱哀叹出声,重拿起扫帚站到边上去,还时不时抬头看几眼。
  来人踏过山下的积雪缓缓行来,走进三清殿时靴子已然沾了不少冰渣,驻足清理时徐文然才看清两人乃是一男一女,男者少年身姿,女者妙龄骨柔,两人衣着皆黑,似是万花弟子。
  接引的道姑迎上去,问清缘由便将人指向上行路,正巧看到徐文然探头张望,当即叫他道:“两位乃是万花星弈门徒、要至莲花峰拜访尊者。徐文然,你和你师弟带个路如何?”
  风师叔近年身染湿症、腿脚不便,常呆在三清殿不愿多走,这般不过是行个方便之辞,听在徐文然耳里是不用干活的号令,简直和解放差不多。他便撂了扫帚上前,兴奋地拱手:“小道徐文然,是灵虚门下弟子,即刻为二位带路。”
  风师叔身旁的花姐眼眸透亮,面容姣好,见着他的小圆脸便舒心笑道:“在下姓何,二位小仙长有礼。”说着看了眼近旁的谢师弟。
  “何姐姐客气。”徐文然粲齿,偷偷拉了下师弟衣角,“这是我师弟。”
  谢师弟同他站在一起恰有冬夏之别,规矩抱拳却是半句未语,目光越过花姐的身侧、看向她身后之人。
  那位少年万花似感到他的视线,上前一步除了罩帽泻下过肩乌发,朝着两人抱拳:“在下姓顾名晏,请道长多多指教。”少年生得纤眉凤眸、隽雅和美,嗓音一出亦是如泉清冽,抬眼匆匆瞥过几人,最后望着谢师弟弯了唇角。
  得体的笑容虽浅,却似脉脉暖阳、褪了三分严冬之寒。小道士触着他的目光瞬间恍然,方才冰雪加身的淡然顷刻去了不少,愣了愣忙垂下眼睫道:“在下姓谢,名成安。”
  “他和我一样在灵虚门下修行。”徐文然看万花只着自己师弟看,那目光不闪不避似故人重逢般灼灼,当即有些心里发毛,自告奋勇介绍完便拦在人跟前道,“我听说你们万花最爱花海结缘,我今年十六,谢师弟还小我一岁呢,你可别乱打他主意。”
  顾晏和谢成安闻言皆愣,一旁的风师叔皱眉,朝他使眼色道:“他们是客人,师侄不得无礼。”
  “这里并非花海,小道长莫要担忧。”花姐见状忙打圆场,看一眼兀自垂首的谢成安,复笑,“原来谢小道长与劣徒同岁啊。”
  万花少年轻咳一声,风师叔便朝徐文然催促道:“就你人小鬼大事儿多,莲花峰道路难行,你们快带人去罢。”
  徐文然被拖回正题,恐有变数还要留下扫雪,忙不迭应下来。
  华山偌大,短时内山路不可完全清理,纯阳道子们熟悉此处,即便冰雪覆路仍如履平地,不一会儿便走到前头去。两名万花来客脚步缓缓,顾晏更是路过殿旁看上了悬挂的壁刻,停下来要辨个究竟。
  花姐见他难得看画上心也不欲阻拦,便同两个小道士商量着自己先去,晚些时候再到后排住客的屋子与徒弟汇合。
  一行人在此分道,徐文然惦记着竹林自是想去莲花峰,千叮万嘱师弟小心,才留下谢成安陪伴顾晏。
  谢成安本无可无不可,对师兄的警告也无所觉,方才刹那映入心间的微笑也尚有余温,如此便对与自己一般大的陌生万花不愿防备。他跟着那除却斗篷的如墨身影一道绕着几栋挂画的殿宇缓行,不知不觉中走了很久,听得弟子练剑的声音才知又回到了太极殿附近。
  彼时薄雾散尽,有早课的弟子们多半学习未毕,教剑法的师兄领了十几个雪球似的小纯阳在空地上摆开剑阵,伴着洋洋盈耳的口诀声,雪霁后觅食的雀鸟鸣清脆之音掠过蔚蓝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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