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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花羊]续断 (风尘引醉)


  “尚道长,你就少吹点,快告诉我这万花到底是什么问题才留魂在这里的?”苏玥笑嘻嘻地打断他。
  “这个嘛……”尚水云有些犯难,捻起胡子拉渣的下巴摩挲几回,转而朝苏玥道,“说不定是你们五毒教的手法?”
  “我们?你这么说……”苏玥被他如此一问忽然想到什么,忙从腰间解下个布袋子晃到他眼前,“说不定是他干的。”
  “这是什么?”尚水云本能地退了退。
  “人化的灰。”苏玥诚实地道。
  尚水云面色大变,猛地跳开去:“作孽啊!你把这个带在身上作什么?!”
  “回教里汇报啊。”苏玥又提着袋子晃了晃,“你方才不是说人死魂散,不可怕的吗?”
  “走走走,快拿走!”
  燕归泠对两人大惊小怪的对答充耳不闻,点着沐辰风发凉的手腕脉象长久不语,直到后者终于有所察觉、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他才欣然撤手,礼貌地道:“魂墟耗损精力,道长气海充盈,这点疲劳绝无大碍。”
  沐辰风点头,叹道:“你说他不愿相告,果真是如此的……”
  燕归泠听罢垂下眼睑:“道长问得你师弟亡故的原委了?”
  “不曾,可是……”沐辰风顿了顿,再看江言已是五味陈杂,“我想再探魂墟,哪怕会遭其怨恨。”
  “如果是江师兄,大约不会罢。”燕归泠虽与江言不熟却脱口而出,不等他再问便站起身,“道长歇息一下,晚上再去也不迟。”
  沐辰风听他话中有话却无心细想,冷风卷起地上的积雪散入门内,纷白看在他眼里皆是儿时执着信念崩塌后的瓦砾,心惊过后只余稀薄的水雾、哪里都不真实。
  尚水云与苏玥没大没小一通争辩,最后脸红脖子粗地信誓旦旦,非要研究出个所以然,遂问沐辰风要了剑柄,又围着江言打起了转。
  燕归泠袖手不管,只将苏玥瞪老实了,转身去熬煮驱寒的药汤,炉子未热便听年轻的五毒叫嚷着“好香”。
  尚宅许久没有这么热闹,几人用罢晚膳已是入夜时分,坐在暖和的屋内看月明星稀、积雪映出灯光,倒也是一番和乐的样子。
  唯有沐辰风坐不安心、食不知味,待尚水云酒过三巡开始海天胡地的瞎吹,他便拱手后再坐上蒲团。
  此次没了尚道长的点拨,他出魂入定也是轻车熟路,凝神后再睁眼已是灰白之色,不等迈开步子便觉景色扭曲,才入魂墟已给江言直接拉入了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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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辰风定神后身处一所院落,从院门口往外看便是低处层层叠叠的花海,而宅院位于高坡稍显清冷,居所内飘出的香味又多少带了点安宁,令他好奇之下转身,回眸便见江言一袭精致衣衫跪坐于室内落子。
  有别于此前的少年之姿与此后的杀伐不仁,眼前的江言似是已过弱冠,褪去了青涩与莽撞,长发垂地、面容沉静,眯着凤眸细看手里的棋谱,眉间唇角沾了漏进的日光与书卷的气味,举手动指皆是引人入胜的风雅之态。
  沐辰风愣愣地站在院中,仿佛眼前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而这一眼可教人看足了半日时光。
  “师兄、师兄!”冷不防有人闯进来,带着院外的一树春花香立到江言跟前,“师兄你怎么已经回来了?亏我早上还在凌云梯下等。”
  来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衣袍简朴、身形瘦削,五官与江言有几分相近却看着更为面善,眼角微翘而眉似羽玉,耳畔的坠子嫣红发亮,虽浑身上下怎么看都不修边幅,但满脸都写着的兴奋半点不假。
  沐辰风第一次见到长大的江语寒,未及细看,江言已撂了棋谱站起来。
  “我昨日便回来了。”江言看他惊诧,顿了顿又道,“提前回来的。”
  “是吗?我还以为又记错了……”江语寒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师兄一走一年多,好不容易回来了,我都没能给你接风洗尘。”
  “无妨,外头战乱不止,我与师父此次平安回来已是不易,无需挂怀。”江言看着他未能好好梳理的头发温言而笑,“怎么,你还是在花海制香?”
  “是啊,师兄。”江语寒诚实地点头,“我最近得了本古籍,照着方子炼了几丸,师兄你看看。”
  他说着便解了腰上的香囊塞给江言,江言凑近闻了闻,只得苦笑:“味道许是不错,只是我不善此道、闻不真切。”
  “师兄你可别谦虚,谁不知道你和师父棋艺过人,还在都城里挫过东瀛人的锐气?况且你百花拂穴手练得无与伦比,我连招式都记不清。”江语寒巴巴地点过,忽然犯了难,“只是……”
  江言看他一眼,挑眉道:“说罢,这次是要捉刀还是别的?”
  “嘿嘿,还是师兄你聪明。”江语寒坦然地去攥他的手臂,讨好道,“这次是有别的事。”
  江言不置可否,欣然迈步:“那我随你走一趟。”
  “师兄,你的禁足令呢?”江语寒在他身后提醒。
  “……早就解了。”
  “哎?那师兄你是为什么不出门的?”
  “……解题习惯了。”
  沐辰风跟着他们去到花海,一路上听江语寒喋喋不休,记及过往江言假扮师弟的种种神似,竟觉出点唏嘘酸楚来。
  两人在花海绕了半圈,最后还是江言带了路,推开院门时便叹息着道:“师弟,你平时也是这般迷路的?”
  江语寒不好意思地跟在后头吐了吐舌头,又抢到他跟前去移开乱糟糟的杂物,最后缩着脑袋推开门,进去抱了个小不点出来:“师兄,是她。”
  江言望见他手里看着不过两三岁、牙未出几个的小女孩,淡笑霎时从脸上消失,蹙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嗯……就在你回来前一天,我随师兄们出谷就近采药,捡回来的。”江语寒垂头,轻声道,“本来是要交给杏林的师父们,可兵荒马乱也没个师父在。还有几个师弟问我为何捡回来不自己照看,就像……就像师兄你捡我一样。我、我是稍微赌了气,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言一愣,旋即哑然,从他手里接过孩子点了点她的天庭,而后看着她有些呆呆的眼神:“似有不足之症,这么小恐难存活。”
  “师兄……”
  江语寒仍想继续说,却被江言摇首打断道:“我带她回师父那处瞧瞧,晚些再来。”
  “真的?!谢谢师兄!”江语寒得了江言的首肯,霎时眉开眼笑。
  这般的江言虽看似平淡却十分真善,根本与他手刃的魔尊大相径庭,沐辰风在外旁观,见江言说得毫不迟疑,心中的疑惑闷然更甚。
  幻景中的江言自是不能看到沐辰风的存在,抱着孩子同他擦肩也未曾看他一眼,径直回了居所见过师父,将人暂托给杏林门下照看,又去到花海知会江语寒、顺替他分类那堆得有山高的书本。
  江语寒留他用膳,江言也不推辞,晚来久别重逢聊上几句,再各自寻了空屋住一宿。
  一连几日,江言都在星弈棋馆与花海间来回,沐辰风始终跟着他,既是幻境所限,也恐漏什么往事未察。
  他眼见着那孩子一天天好起来、甚至落子惊人被江言的师父收入门下;看江语寒整天捯饬香料,变着法子往四孔香炉里添料做合香;看江言出人意料地按时按点将功课做完,除了留给同门一个陌生又刻板的印象,还不忘探望女孩时带一小块糖。
  “师兄,你此去长安学的这曲子可真好听。”是日小雨,江语寒在屋檐下托着腮由衷赞叹。
  江言闻言罢手,沉声道:“乱世长安、笙歌曼舞,着实凄凉。”
  “哎?是悲情的曲子么?”
  “是罢。”
  “长安现在一定很乱吧……我都没能出去走走。”
  “战火不止,还是青岩安全,你便好生待着。”江言规劝一句,扭头却见他眼里的希冀,又道,“倘若日后战乱平息、你有机会出谷,想做什么?”
  “我?我想……我想学功夫,当大英雄。”江语寒豪言壮语毕,自己先笑了出来,“可惜不可能啦。要不然,我现在早入那浩气盟、匡扶正义去了,哪还能呆在这里?”
  “椒兰芬苾,所以养鼻也。你有所长,未必不可。”江言安慰他道。
  “哈哈,我知道师兄对我宽容,可是我这样的,物尽其用也难。就像有的香要用香篆打拓,否则散熏又热度低,非呛死不可。我被呛了那么多回都记不住,孜孜矻矻都补不回,别的还是算了。”江语寒自嘲地干脆,笑脸不见任何阴霾,望着屋檐下低落的水珠又道,“要我说,还是入恶人谷好些。”
  江言见他仍在憧憬,不禁问道:“为何是恶人谷?”
  “听说现在战乱,浩气盟和恶人谷都握手言和啦。”
  “嗯。”
  “你看浩气盟与恶人谷,虽行事作风不同、老打打杀杀的,但大敌当前不也同仇敌忾了么?只是恶人谷那般任性妄为,白糟蹋了忠肝义胆。要有一天,我能收到恶人谷的招令,我就要去恶人谷。我要去教他们好好做事,用点权谋术数也可以呀,别总是戮人、造血池,吃力不讨好,多划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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