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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花羊]续断 (风尘引醉)


  棋局已开,不得收手,他身为恶人魔尊自是大局在握、纵横披靡。本以为保住沐辰风的命不是难事,却不料双方阵营倾轧下,他这等浩气的璀璨星辰注定是那个牺牲品。
  而沐辰风——应是怨他的罢。
  到这个地步,张狂得意的、横遭劫难的、有求的、无欲的,都深陷泥淖而脱不了干系。
  万花长睫低垂、心思纷杂,容貌神态借掩在长发里,吹出的曲调却一如既往宛转悠扬,拔高而啸,似是要破除障眼的迷雾将哀痛驱尽、留一丝清明有望。
  “……江言……江言。”
  冷清的箫声里忽然夹杂了声呼唤,他松开手指,分明听得有人叫他,声音不大却熟悉无比,简短几声足让人欣喜至极。
  江言自屋上落下,墨袍一卷踏足闯进温暖的屋内,借着开始昏黄的日光看沐辰风蜷缩在床榻上喃喃低语:
  “江言……江言啊……”
  “是,我是。”他抖落一身寒气,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床前,躬身与他贴近,探了探他微凉的额头道,“是梦魇了么?”
  “江言……你是江言?”沐辰风双眸紧闭、眉头紧锁,含糊且断断续续地道,“不是江语寒……江言……”
  万花心下一动,几乎不敢置信地道:“……对,我不是江语寒,辰风,你知道是我?”
  沐辰风人未醒,却听着他的话转过脸,鬓角微汗,神色一松,又是一派茫然无措,在他期冀的眼神里轻语:“江言……至亲至爱……江言。”
  此语一出,犹如利刃当心、破开混沌,江言浑身一震,下意识握紧他的肩头,盯着他眉心的踌躇,颤声:“辰风,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你可当真……”
  他将疑问卡在嗓子里欲说未说,略微清醒之后生生顿住。
  “至亲至爱”本是托词,也可以是心声,更是调查沐辰风背景时知晓的那个近乎胡扯的命数之说。明明是自己混淆虚实,如今却不敢确认他所指为何。心里清楚地知道他尚未清醒,却无比期望他是真心一说。
  “江言,你骗我。”沐辰风忽然蹙眉,低低说给他听。
  “是、是我的错。”江言见他哀伤,想也未想就承认了,“你要同我说什么?”
  “你答应过……答应过……”沐辰风摇头,无奈怎么都挣不脱梦魇,呓语道,“白头到老……你怎么能……”
  江言看着他,眼底霎时一片柔和:“是。”
  倘若是真,自此“紫宸剑”与“言相”都与他无关。沐辰风是浩气、谁都没有关系,他只要知道自己是谁、以及从今往后再不对他说半句虚言。
  且他答应的,决不食言。
  沐辰风像是深梦已久、怎么都醒不过来,低低哑哑吐了点糊话,又昏睡过去。
  心底涌起的期盼渐冷,江言叹息着用手背再探他的额头,觉他烧已退干净,仍是睡着恐是虚弱至极,便让他重新躺好。未及起身,沐辰风已猝不及防伸手、攥向他的衣襟。
  “江言……”
  “我在。”
  “江言……”梦魇中的道长再次峰眉皱起,喉头一动,道,“我、我恨你。”
  江言瞳孔一缩,扣住他如削的下颔,惊声问他:“你……说什么?”
  “我恨你……”道长抓着他衣襟的手未松,倒是先松了眉头,用静如止水的寒凉语调清晰地道,“江言,我恨你。我要杀了你,江言——我要杀了你。”
  像是在心口徘徊了千万遍的疑问最终冷彻,周遭的空气也跟着凝结起来。万花与他面对面挨得很近,隔着梦魇与现世交换着吐息,盯着他眉间的泰然若素,久久没有动作。
  “江言,我必伤及至亲至爱,我必杀了你……为浩气复仇。”沐辰风将冰冷话语重复再三,始终说得无波无澜,似乎陈述一个事实无需多付情感。
  江言盯着他因窗照亮的侧颜,听他一遍遍说着本该咬牙切齿告诉他的话,扣着他的手指逐渐用力,又在他面露痛楚时颓然松开。
  他知道他说梦话,可他仍是会醒来,会面对手刃盟友的惨淡事实,会再次回忆起不堪回首的鲜血淋漓——终是会恨他。
  江言默默地将他的手扯下,才有些神伤地坐起身,寂静的山林风声中忽带了点杂音,厚厚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昭示来人不止一个。
  江言眸色一敛,不知不觉中经脉大转,在屋门洞开的刹那已递出杀招,指力一放一收,瞬间将闯入者击杀于门庭之外。
  “停——自己人!”属于云瑾的高扬尖叫同时响起,秀爷握着双兵径直拦到他抽出的笔杆前,而后惊魂未定地看着万花阴云密布的容颜,艰难地喘了口气,“江言,是我。”
  “你带人来是什么意思?”江言瞥一眼地上气绝而亡的恶人侍卫,竟露厌恶之色。
  “我不带人,怎么接应你?”云瑾见他生气,忙收了双兵到后背,红色的袖子一扬,双手分别指向两处,“一个是叶榕,一个是杨伊然。”说着又点了点另外个方向,“还有在天策吃瘪、伺机报复的余党刺客。”
  “怎么?”江言挑了挑眉,唇角扯出讥讽的浅笑,“你这是怕了?还是好心来提醒我?”
  “你少说风凉话。我帮你换了布防就在一条船上,怎么都要同进退。”云瑾越过他肩头窥得室内一隅,接着没好气道,“你别和我说什么输赢,你不要这局,弃了也就弃了。但你弃局,恶人和浩气就不打了?你要么赶紧杀了这个浩气,要么就扔下他喂长歌,或者让叶榕带走,不然我替你动手,省着麻烦。”
  七秀说得仓促也在理,江言神色又暗,看一眼他身后的精锐,沉声道:“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恶人和浩气争斗便永无安宁——的确无解。”
  “江言,你别疯得把恶人谷也赔进去。”云瑾见他几日下来形容憔悴,又自他难得苦思的样子里辨出点迟疑,忙警告他。
  “怎么会?”江言似是刹那定了决心收回偏远到不知何处的目光,诡谲之色乍现,“我造就的局面,又怎会假手他人?”说着凤眸半阖,缓缓收笔,压低了声音说给自己听:
  “我既无所求,便视永寂尘世如一指流砂,这就亲自收官罢。”
作者有话要说:  此段篇章很长,大意和小标题差不多
花哥视角差不多要下线了,道长快醒了


  第42章 仇起缘断(八)

  竹屋偏僻隐蔽,除了恶人秀爷暂时无人前来,一时半会儿倒算安全。
  江言布置了几句,阖门将冬夜的极寒和碍眼之人都阻于外头,自己则坐到床前,点了油灯生了暖炉在侧,于昏暗不明里看沐辰风褪去方才要杀他的梦魇、重新缩在被窝中睡得安稳。
  “平日芒寒色正,睡着了倒是无害得惹人怜惜,苍山是、现在也是,只可惜都不是什么好境地。苍山尚有‘风花雪月’,此地只有销骨之雪。”江言坐在他身边朝他低语,摸过他的手腕,将内力一点点推入他的气海,看着他平和的面庞出神。
  他认识他已久,久到彼此的记忆已模糊成光影,再见也对面不识。嵌在阵营的仇恨与纷争中,他们始终没有好好地照个面,或势均力敌、心无旁骛地打上一打。等长夜过去,他便能苏醒过来、恢复如初。届时,他便是浩气盟所向披靡的剑客,而他是恶人谷生杀予夺的魔尊,再不是携手共进退的结缘人。在彼此动手前,倒不如来个痛快才好。
  江言探过他充盈的气海与安稳的脉搏,缓缓将手移到他脖子上,摸着那处跳动的脉搏和脆弱的皮肤,仿佛轻轻用力便能将之折断。
  沐辰风眼睫微颤,呼吸均匀,安静地犹如落雪,始终都没挣扎一下。
  “傻孩子,知道是假的,以后便离那些花言巧语远一点。”江言轻笑一声撤了手,叹息着将被子重新盖好,回头望一眼红光荼蘼的长剑,琢磨着从袖子里摸出那个装了香丸的瓷瓶。
  意外去了封蜡后,他已许久没有打开过,盖子扭开便生出一股冲鼻的香气,取一枚在炉火上微醺,嗅得清冽微苦、白芷芬芳。
  此香方平日倒真是副凝神静气的,只是它安现世之神,却扰残魂、摄鬼魄,能退虚魂而反引恶灵,如此一熏果然引了些什么,靠着墙的佩剑光芒大盛,梦中的沐辰风也蹙眉翻了个身。
  江言只闻了个大概,自嘲嗅觉不够灵也感觉不到这香和别的有什么不同,随身一带竟是带了个不得了的东西在身上,若不是他这个武艺高强的人拿了,被旁人夺了去又免不了血雨腥风。
  “梦醒了便好了,好孩子,多睡一会儿。”万花垂眸朝他低语,探了探他藏于心口的护身符,凝神运功顺着他的经脉按了一掌,而后转身去到长剑跟前,指尖一点又在剑刃上抹开一道血痕。
  剑身光芒一闪,一股骇人戾气直冲而出、嚣张地几乎要挣脱形体的束缚。
  “你想吃了我么?”江言好整以暇地看着它,“可惜小宋说我阳气太重,横竖还轮不到你……看你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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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瑾摸不透江言要做什么,碍于他心情不佳还显了杀心,只得带着人在竹屋外等。不得生火、不得喧哗,人员分散各处候着挨冻,还一等便是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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