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放下,却始终洒脱不了;说着不重要,却连呼吸都还在牵挂。
罢罢罢。
他挥挥手,声音微哑,“随你吧。”
辜宁深深望了他们一眼,行了最后一礼。
“既如此,奴家便去了。”
唐三藏颔首,“保重。”
孙悟空背对着她,声音顿了顿。
“那颗痣,你点反了。”
辜宁从本体复活,却继续变换成辜小念的样貌,想来是要以她的姿态继续活下去。
可人事转改,更何况记忆。
辜小念的痣,不在左边……是在右边。
辜宁怔了怔,走出门外时望见屋外苍白淡凉的月色,神思有些模糊。
原来转眼弹指间,已经六百年了。
第二日,乌鸡国传出一个消息,当年救举国于水火之中的全真法师又重现都城了!顿时万人空巷,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穿着布衣粗裳的百姓们争着纷拥上前,想一睹法师尊容。
全真法师却只闭目坐于高坛之上,容色安详。他手中执着柄拂尘,质如轻云色如银,拂去尘缘超世俗。底下不时有民众叩拜,口中高喊着,“全真法师,活神仙,活神仙!”
当年举国干旱,饥荒倾袭,他们落得啃树吃土易子卖女的地步,哀嚎遍野。而这位法师却呼风唤雨为他们争来了曙光和黎民,这何止是活神仙啊,简直是活菩萨,活祖宗!
家家户户的神龛里都供着这法师的画像,日夜焚香,小心供着,把这人当作了信仰般唯一的希望。
“法师,你消失数年,如今怎么又出现了!”
底下一灰头土脸头戴布巾的男子抬起头来,惶恐地道了一问。
全真听罢,睁开眼来,微微一笑,两腿盘坐,“本座使命便是救世人于水火。当年你们举国大旱,所以本座才会招云落雨,为你们求得生机。而如今本座再来此处,正是因为如今乌鸡,又陷入了不利境地。”
这话一出万民大惊,街衢巷陌顿时人声沸语,嘲哳纷杂。
“如今咱们吃得饱穿得好,法师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莫不是乌鸡又要大旱了?”
“法师说这话定有他的道理,咱们不可不信!”
他们一言一语俯首交谈着,全真落入耳中却淡笑不语。
就在这时,自大道上行来一飘金飞玉的流苏龙辇,辇上正端坐着威严赫赫的一人。
乌鸡国王盯着那全真法师,两眼几乎快喷出火来。
他才是全真,那个假道人坐在高坛上扮作他的样子装神弄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肆,什么不利境地?你这妖道满口胡言,欺骗百姓,妖言惑众!”
全真自然瞧见了那气得不轻的乌鸡国王,抱起双臂,挑眉一笑。
“大王,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他自高坛上一跃而下,民众们都毕恭毕敬地让开一条路,以崇仰的目光望着这宛如天神般的男人。
“孤与全真拜了兄弟,对他熟识得很。你绝不是全真,快说,你这妖人假扮法师有何目的!”
乌鸡国王义正言辞,双目烁烁。
孙悟空掏掏耳朵吹气一笑,“我这法师若是假的,那你这国王也不是真的。你问我做什么?这就叫……”他张嘴一笑,眸间划过精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不远处,身着□□持着锡杖的男子看着这一幕,转身消失于人群之中。
阿弥陀佛,是该进行下一步了。
第43章 猎物反身作猎手
全真法师那话一出, 众人四下骇然, 看着乌鸡国王面上半惑。
乌鸡国王脸色青黑, 狠狠甩了甩袖, “你这妖人信口雌黄,孤怎会是假的?”
全真, 又或说孙悟空, 半笑着“哦?”了声。他转过身去,面对那万千布衣黎民,朗声清喊道, “诸位, 本座救了整个乌鸡国,你们是信本座,还是信这个国王呢?”
这假国王不是乱用他人身份吗?他们便也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穿这人“穿过的衣服”。这就叫,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乌鸡国王气得鼻子一扩一缩, 他抬眼看民众,却见本该属于他的子民并未站在他这一边,反而犹豫着不该信何人才好。
孙悟空没急, 他摇了摇手指, “你们是不是不信?本座有证据。”
“你有什么证据?”
国王倒是冷静了下来, 瞥了他一眼。
孙悟空一笑拍拍手,“来人, 呈上来。”
这时只见一仆役背着一长长宽宽的大箱子上来, 面上满头大汗。这仆人自然是朱悟能扮的, 他心下暗怨师父怎么把什么又脏又累的活都扔给他,也亏得他力气大,不然一人怎么抬得动。他砰地一声将背上之物放至地上,卸下那棺材板后用粗麻袖子擦去额上淋漓大汗。
“这是什么?”
一围观的男子瞪大眼叫了出来,他掩着鼻,“怎么这么臭啊?”
孙悟空摇头晃脑走至棺材板旁边,神色无异一举揭开上头的盖子,尘土飞扬间黄沙漫天呛人口鼻。
孙悟空指着棺椁里那具早已腐烂的尸体,正声说道,“这才是真正的乌鸡国王。”
那假国王早前将真国王推入井里,心下却始终不安,不久便把尸骨从井底捞了出来,藏在寝宫底下的地窖里,也不知这“假全真”是什么来头,竟然把这尸体给挖了出来!
他心下微动,紧盯着孙悟空,抿紧了唇。
“笑话,你说这尸骨才是真国王,你有什么证据?”
孙悟空摇摇头,暗叹这人到了这步还死鸭子嘴硬不肯悔改。他抬起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个响指,就在刹那风云变幻间,恶臭滔天的尸骨不知为何,竟然开始动了起来!
只见那尸骸颤颤巍巍地从棺材里爬起,身上腐肉腐骨处掉着脓水,他两处眼窝早已深陷了下去,看起来就像两个大窟窿,而他的声音更是粗糙无比,如石子在喉上滚过。
“不错,咳咳!……我才是真国王。”
他坐在棺材里,环望了众人一圈,将假国王的惊骇神情收入眼底。
“这假国王趁孤不备,将孤推入井底,摇身变作孤的模样在乌鸡作威作福有三年之久!狼子野心,其罪可诛啊!”
众人四下哗然,望着假国王神色万千。
假国王却不怒不躁,握紧手心似笑非笑地瞧着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尸骨,“这只是你一口之言,你还有什么证据?”
孙悟空踏步上前一步,声音清朗,“我这法师难道不是证据?”他睨了假国王一眼,“世人皆知本座和王上称兄道弟,我又是得道之人,自然认得请孰真孰假。你这假货不仅一点没有身为国王的朝堂作为,对着我这法师还呼来喝去一点都没有兄弟的样子。”
他顿了顿,扬声大喊,“你们说,是不是?!”
自古便有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虽说百姓如水,可这水指的也是随波逐流的浪涛滚滚。果不其然,一干民众听着有理,因着心头对全真的盲目信仰,再加上那起死回生的国王尸骨,盲目应和着点了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真国王趁机,又加了一把火,只见他松开腐烂的掌心,手里赫然握着柄列斗罗星白玉圭!
“这白玉圭乃是宝物,全天下只有一把,这唯一的一把也只在我手中。你们若不信,可问问那人,他可有这白玉圭没有,若没有,他便定然是假的。”
假国王眉头皱成井字,喉口更是不住吞咽唾沫。
他手心浸出了汗,脚步微微后退,似在想着撤离。
孙悟空眼尖,变幻出金箍棒立马抬腿上前,果不其然,那假国王见大势已去瞬时转身飞逃。
孙悟空一边腾云驾雾追赶着,一边变回原形,卸下了全真道人的伪装。那假国王回头一看,好个孙悟空,居然是他坏他大事!他脚下一跺,不知使了什么障眼法,一晃眼便消失在孙悟空面前,无处可寻。
孙悟空握起拳头,转身四处望了一眼,目之所极皆是低矮民居,平庸路人,不见那人身影。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人气喘吁吁的声音。
“悟空,悟空,你可抓着了那妖人没?”
原来是唐三藏。
孙悟空松下一口气,摇了摇头,“让他跑了,不过跑不出我手掌心。”
他顺手扶了把唐三藏,鼻子一嗅闻着股古怪味道,“你这汗出得可真够多的啊。”
唐三藏拍了把他的头,“还不是为了赶上你?”
说罢,他站直身体摸着手中佛珠,“这妖道虽被你给逃了,可为师有法子捉住他。”
孙悟空两眸一亮,“什么?”
唐三藏看着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只见唐三藏绷紧眉头口中念念有词,不知使了什么术法,身前出现一团光团,如茧如雾。他跟着那光团飞往的方向往前行去,孙悟空自然也跟在他身后。
路上不时碰着些市集街道旁的百姓,都诧异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唐三藏却目不斜视未受影响地继续寻踪上前。
“师父,你还挺有一手的啊。”
孙悟空看唐三藏将二人带路至了城外一野郊,视野开阔,倒是难得有翠湖,有草坂绿树,只道是青石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