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来的朱悟能打着哈欠,“那国王半夜不睡觉,还专门来找师父。啧啧……”
孙悟空敲了下他的脑壳,“你个大嘴瓢子,别乱说!”
他瞥了瞥唐三藏示意他继续讲下去,“然后呢?”
“后来,那国王垂着泪跟我诉了苦情,道他才是真的乌鸡国国王,现在那个是假的。”
朱悟能拍了下大腿,两眼一亮,“这可刺激了啊!”
唐三藏皱了皱眉,“这可不是玩笑,别胡说。当年那国王开拓土地,白手起家创了乌鸡王朝,兢兢业业处理着这偌大番邦土地,一丝一毫不敢怠慢。却不料五年前,天下干旱,寸草不生,饥荒伤民,饿殍遍野。”
“那他怎么不开仓济民,大赦天下求个风调雨顺?”
唐三藏摇了摇头,“为师也这般相问。他说他向来体恤万民,饥荒一起国库空虚钱粮尽绝,他为了省出银两,不得已停了朝中文武的俸禄,连他自己堂堂君王都不进肉食,餐餐只吃瓜果清蔬,日夜批阅奏折处理各方灾情,更是亲自仿效大禹治水四处考察修建水渠,不辞劳累同甘共苦。却不料后来自终南山来了个全真法师,能点石成金,呼风唤雨。他只不过信手一拈随意一点,所指之处便立马大雨滂沱足有三尺。”唐三藏指节弯曲叩着木桌,神色微沉,“国王热泪盈眶,便与他结为八拜之交,以兄弟相称,锦衣玉食毕恭毕敬供着。却不料那全真法师歹心一起,一日哄他到井边直直推了下去,盖住井口铺上泥土,把他这真国王生生溺在井里而自己变作国王样貌享威享福三年有余!”
“都说今世做国王的都有龙气,死了也能在地府天界谋个一官半职。他遇歹人谋害,乾坤也被占,怎么不跟阎王小子去告告状?”朱悟能抬眉,疑惑不解。
唐三藏叹了口气,“他说,那全真不知怎么竟是有来头的,神通广大与各方司吏都有交集。西海龙王与他有亲故,东岳天齐与他是挚友,十代阎罗更是他的异兄弟。上告无门,下投亦比不过人情世故,听说我们师徒能斩怪降魔,故来特此相求。”
窗外风声淅潇,落叶飘荡。孙悟空皱眉在脑中梳理着整件事情,沉思着没有说话。
“为师念他悲苦,答应他若所言为真,定然为他讨回个公道。你们意下觉着如何?”
坐在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沙悟净却是迟疑地抬起头看了眼敛着神色的李玄清,“抓走陛下的,莫不是也是那会变换容貌的假国王?”
“这倒是有可能。”李玄清托着下巴点点头,“不过朕和乌鸡国并无往来,也和那全真法师无冤无仇。他所求为何?”
孙悟空耸耸肩,“那陛下当初犯下万千杀孽时怎么不念着无冤无仇?”
唐三藏颇是头疼地剜了他一眼,示意闭嘴,“悟空。”
李玄清却也没恼,“那些人虽与朕无仇,却是这天下的绊脚石,不得不除。正如你们取经路上的妖魔鬼怪,只要碍着你们便也落得死路一条。”
孙悟空他们踏的是取经路,他踏的却是帝王路。两厢不同,只除了一点相似。
那就是都是修行路。
一个向内,求己心的宁静;一个向外,求天下的太平。
这也注定,他身为君主必须得抛弃很多无用的东西。
譬如妇人心肠,譬如逍遥乐趣,譬如兄弟情谊,譬如友人亲信。
唐三藏心中微动,却终是不再起伏澜澜。
“为师如今心中有一计,你们凑过耳来……”
他招呼众人弯身细听,小声嘀咕了番,说罢沙悟净直直瞪大两眼,“师父,你真是蔫儿坏啊!”
朱悟能更是啧啧而叹,重新打量了唐三藏一眼,“师父,你这使坏真是有一手啊。”
唐三藏以拳遮口咳了咳,“行了,便按为师说的去做,若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说。”
百里宫阙参差坐落着亭台楼阁,空无一人的庭园里栖着一口废弃了三年之久的荒井。井上杂草丛生,青苔蔓痕,湿泞滑腻。
萧风阴冷,吹过池木花草,啸声阵阵凄清如冤魂哭泣。
只是暗色里不知怎么,于角落里窸窸窣窣地有了细小声响。
一道黑影窜进庭园,弯着身子溜至了井边,口中嘀咕着,“什么时候查不好,非要夜里来查,这是让老朱我成心睡不着觉啊……”
他咕哝着,一路踏踩着落叶发出嚓嚓声响,蹑着足尖小心靠近,牟足力气移开了井盖。
下头一阵黑幽幽的,晦暗下看不出个轮廓。
朱悟能琢磨着这难不成他自己查探一番?可到底被吩咐了师命,他叹了口气晃着身子摇身一变,变成了只萤火虫,扑闪着翅膀和萤囊,朝暗色更暗处飞去。
底下可见之处皆是浑浊的泥水,泛着恶臭,朱悟能一闻差点掩鼻呕吐了过去。他如今投胎为猪妖,于嗅觉格外敏感,这臭气于他而言不亚于毒气弹。
“这尸体泡了三年,应该都烂了吧……”
他强忍着不适,望了望黑不隆冬的井底,再望望尘垢遍布的井口。罢罢罢,下都下来了,就做到底吧。他深吸一口气,摇身一变变作只蝌蚪,便潜进那污暗的水下去找寻所谓的乌鸡国王的尸骨。
而另一边,乌鸡国王寝宫的屋檐之上,孙悟空翘着二郎腿,掀了片瓦盖,火眼金睛一眨不眨地定定扫视着殿里那人。只见那国王翻拍了一个嫔妃的牌子,沐浴之后身着中衣,看着俊眉朗目,虽上了年纪,却也是有一番气魄姿态。
孙悟空翘着脚嘴中叼着叶,原本以为那人是要召妃子侍寝共享□□,却不料隐蔽于夜色之下开了小门四处张望偷偷进来的是个人高马大年纪更长的男子,身着十二章花纹暗蓝华衣,脚踏云雷华彩深色锦靴,腰上还配着蒲纹环,一看便知身份非凡。
孙悟空蹙了蹙眉,却见那乌鸡国王侧躺于龙榻之上,面带笑意,“爱卿,你终于来了,朕可等得心焦得很呐。”
男人上榻,褪了衣去,揉上王上隐有肌肉的胸口,“哪里焦了,让好哥哥来瞧瞧。”
两人当下抱作一团,好不欢爱,巫山**汗湿淋漓,被翻红浪此起彼伏。
孙悟空在屋舍上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直想着这乌鸡国王纵是假的,可也他娘的太不要脸了吧?!
心中一阵促急乱跳,师父派他来看看国王的真身,却不料让他看了场龙阳断袖的活春宫去!
底下一阵水声作响,纵情欢爱,不知谁喊了句“好哥哥,快进来、嗯……快活、快活哈啊!……”
孙悟空不经人事,听得不由害臊。却还是强撑着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支撑着身子坐在屋舍上继续听了下去。
他想及他仅有的梦中那场“人事”,铺天盖地而来的只有揪动心脉的疼痛,仿若被敲砸成一堆血肉模糊的尸骨,哪有什么快活可言?
这两人定是骗他哩!
他又侧耳细听了几番,两人纠缠了好一会儿,终是歇了下来。
“做下边可舒服得很,下次爱卿不如也尝尝?”
男子回答的声音沉浑,又带着些许疲累,“那也得王上你有那玩意才行啊。”
说着,他似乎揉了揉另一人的屁股,又轻声嘀咕了什么。
两人又一时兴起,滚作一团。
孙悟空这一会儿睁大眼终是醒悟,这国王纵有三宫皇后,六院嫔妃,却原来没那孽根去!难怪他要找那两班文武,四百朝官进这内室啊……
孙悟空想罢摇着头,虽还未知这“全真”真身,可今晚得到的消息已足够当作把柄了。
他起身,咻声一闪,转眼便飞回了客殿内。
半晌后,唐三藏的屋子里,朱悟能黑着个脸进来了,孙悟空倒是红着个脸进了门。
孙悟空先是闻到朱悟能身上如同死鱼酸臭的气味,不由在鼻前扇了扇,“老朱,师父只让你去井下瞧瞧,你这是去茅厕还是掉粪坑了?”
朱悟能难得敛了嬉笑神色,面色阴沉。
“你要这么嫌弃信不信我抱你?”
他使了不知多少次除尘术除臭术,可也只是整洁了衣裳,身上臭味依旧隐隐招引着苍蝇,那感觉恶心得就像抹了一堆垃圾尘泥覆盖在他体肤上。
唐三藏也想掩鼻,可不想伤到这二弟子的心,便握着拳强忍着伸出手的**,开口问道,“找着尸骨了没?”
朱悟能坐下身,给自己沏了杯茶润润喉,摇摇头。
“没有。”
唐三藏神色一紧,他转头望向孙悟空,“那国王可有异样?”
孙悟空神思游离着,不知想到什么,迟疑地点了点头。“他其实是个……有龙阳之癖的阉人。”
一个国王的职责之一便是繁衍子嗣,更何况人到壮年面对着后宫嫔妃怎会不心动?那国王却偏偏是个没有孽根的,其中必有古怪。
“如此,倒是奇怪了……若那国王确是假的,入为师梦来的才是真的。那真国王应该早就冤死井下才对……怎会找不着他的尸骨?”
唐三藏沉思着,不由一手叩着掌心,在屋内踱起了步。
真假国王的乌鸡国,被阉了的全真法师,离奇失踪的骨骸……
这可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