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见状,也顾不得许多,一纵身就挤入两人之间,扯紧二人胳膊叫道:“恳请两人高人带我一程!”
那胖子和黑衣人也不啰嗦,带了他就走。
不过瞬息,三人即到了地方,此刻山崩已平息,但四周烟尘弥漫,碎石堆积,一片狼藉。
胖子和黑衣人收住脚步,望着眼前,俱是脸色灰白。
“哑巴!”
“小哥!”
胖子和黑衣人齐声叫道。
整个山谷一片死寂,连回声亦无。
他们所在的那处山谷已夷为平地,别说那镇妖的山洞,就连谷地正中那棵千年古松也被尽根折断,周遭皆是雷火焚烧过的焦黑痕迹。
一把黑色长刀半掩在乱石之间,刀柄亦有被雷电灼烧的痕迹,但刀身完好无损---这刀本是上古神兵,斩杀妖魔无数,是张起灵随身不离之物。
潘子也慌了神,边大叫道:“小三爷!”,边奔上那碎石堆四处搜寻,竟在一块巨石后发现了吴邪,他虽人事不醒,但浑身毫发无伤。
听到潘子呼叫,那胖子和黑衣人也赶了过了,二人一看吴邪情形和额锁前的血手印,便知是怎么回事。
那黑衣人伸手抹去吴邪额上的血迹,不过片刻,人便醒转过来。
吴邪一见眼前三人,先是讶然,接着便急急问道:“小哥呢?”
无人接口。
吴邪脸色一变,一把抓了那黑衣人衣襟,急问道:“瞎子,你是瞎子!我是吴邪啊,小哥呢?你是不是赶回来救了他?就如上次一样?”
瞎子避开他急切的目光,未言语。
吴邪的脸色已是难看到极点,他愣怔了片刻,放开瞎子,转而摇着胖子的手臂问道:“胖子,我知道你最好,快告诉我小哥现在何处?”
胖子嘴唇开合几次,终于还是未说出一字。
吴邪脸上的血色已褪尽,眼中那点光亮也冷了下来,他踉跄走到那石洞所在,如今这里只剩下一片焦黑碎石,整个山头都已荡然无存,噗通一声跪倒在乱石之上,半日才发出一声长嘶:“小哥,是我害死了你!”
一语方毕,就一口鲜血喷出,人又直直扑到在地,昏死过去。
“无妨,只是急痛之下气血攻心,过半日就好了。”瞎子看过吴邪后,缓缓道。
潘子这才放下心来,转而问瞎子和胖子二人,究竟发生了何事。
瞎子和胖子见事已至此,也无需再隐瞒,索性将前尘一并讲出。
原来,张起灵本为得道玄狐,曾是九天帝君麾下的伏魔将军,千年之前,九尾狐妖杜青鸢与云姬娘娘侍女云如意相爱,违反天条,云如意本该受天谴死于难产,为救妻儿,杜青鸢盗窃帝君炼星辰所得的宸寰砂为妻儿救命,被张起灵捉到,张起灵念其用情至深,私自将其释放,触怒帝君,被消去法力,打回原形,贬下人间。
他下界后就一直在长沙镖子岭苦修,五十年前恰逢吴邪爷爷狗五上山盗墓,助他渡过天劫,他为了酬谢狗五,留了些金银珠宝,如今吴邪身上所佩的那玉牌,便是张起灵当年在九天时号令众伏魔神将的令牌。
张起灵重拾正果后,仍不忘本职,一直擒拿妖魔,因这伏麟山乃是当初女娲补天所遗留的天石所成,正气充盈,属阴阳交乂玄妙之地,又有天然□□,是极佳的镇妖伏魔所在,张起灵便将那些妖魔囚入那玉壁之内,以散去其灵力魂魄,被那天石销溶。为防止妖物脱逃和外人误入,他在此山周遭设下结界,出入全凭两枚麒麟踏鬼玉玺开启结界。
黑瞎子本是一头千年狼妖,胖子则是得道的野猪精,两人也是结伴云游至此,见此山灵气充沛,是修仙练道的好去处,便强闯结界,张起灵和二人一番恶斗,胖子、瞎子二人终是不敌,束手就擒。
张起灵见二人俱已得道,且未曾害过无辜性命,因此并未为难他们,二人也敬张起灵是真英雄,于是便索性住了下来,在此协助他降妖除魔。
后面,便是张起灵旧年去降伏万奴王的归途中偶遇吴邪将其救回此处,以及如何暗中助吴一穷扳倒汪藏海救吴家于危难。
“我兄弟二人前日下山去西南取些东西,张起灵则去山东地界收伏一只作祟为患的傀,想来他也是感知到此处镇妖洞内有异,才赶回来的,刚巧碰上小天……你家少爷在此,危机之下便以血为他做了结界救了他,那些妖魔一旦脱出,便是人间大灾祸,小哥肯定是自知无力阻挡,才引动了天雷,与那些魔怪同归于尽了……”
胖子讲完,便垂头默然不语。
潘子何曾想到竟会有如此曲折离奇一段故事,再想到张起灵的种种义举,可当初反被吴家上下误解咒骂,饶是铮铮铁汉也忍不住热泪满襟,暗叹这世上人心反比妖更为可怖,再想到吴邪醒来,还不知要伤心自责到何种程度,更是添了无数心酸。
几个时辰之后,吴邪果然醒转。
他这次倒并未再追问张起灵下落,只是如痴病复发一般,只枯坐垂泪。
四人就在这碎石堆中坐了一夜。
次日天色一明,潘子见吴邪还是泥塑木雕魂魄皆失的模样,甚是不安,便告辞了瞎子和胖子,决定带人回去。
胖子和瞎子也无心挽留,三人就此作别。
待潘子将人带回家,吴府少不了一番慌乱。潘子又细细说了张起灵的来历和他为吴家所做的那些事,吴家兄弟不禁静静顿足叹息,只恨自己错怪恩人,无奈懊悔也终无济于事,只好在府中为他设了灵堂,供奉其牌位,聊做慰籍。
吴邪浑浑噩噩﹐大病一场,足足过了半年方才有了点起色,但人终究无法再象当初那样心性开朗,每日都抱着潘子从胖子和瞎子那里要来的张起灵的那把长刀出神。
吴家上下劝解了他无数次,吴夫人更是每日以泪洗面,人也忧愁得病了几场,吴邪眼见父母高堂为自己担忧﹐只能勉强打起了精神来,在人前恢复复如常,吴一穷和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但吴邪自此之后也不愿读书考取功名﹐而是在西湖边上开了家小古董铺子﹐和王盟二人守在那里。吴一穷知道自己儿子为张起灵之事自责,更怕再将他郁闷出病来,便干脆随他去了,更是连娶亲这等大事也不敢勉强于他。
十年光阴不过弹指。
吴邪早已成当日的弱冠少年变成了余杭城内古玩界的名宿,人人皆知吴家小三爷青出于蓝,更胜其三叔吴三省,不光古籍字画金子石造诣深厚,且人又长得儒雅斯文,真是绝世翩翩佳公子。
余杭城内不少名门闺秀托的媒人,几乎踏破了吴府的门槛,奈何小三爷从不动心,对那些坊间传言也一笑置之,自是云淡风轻。
只是无人知晓,每夜,夜阑更深,吴小三爷总是独坐窗前,一方素笺,清俊的瘦金体,落笔皆是那三个字。
这日,正值清明前夕,王盟一早就被吴邪遣去买金纸香烛—每年为那人上坟也早就成了定例,虽然连个坟头都无,只不过是将这些东西提到古董铺后的小院内,在梅树下焚化了,再奠上几杯清酒。
吴邪自己则拿了抹布,揩抹桌椅。
忽听得身后有人轻声问道:“掌柜的,那柄古刀可售么?”
吴邪不禁一震。
这声音何其熟悉,可不是夜夜入梦的那人么?
他急转回身,只见一名长身玉立的年轻人,正看着放在博古架正中做镇店之宝的那柄黑金长刀。
那人面如冠玉,剑眉琼鼻,目如点漆,眼神幽深如映月寒潭,本是最清冷的长相,偏偏眼角唇边,含了三分温柔。
吴邪几乎将手中的抹布绞碎。
他不知是喜是悲,只觉得一颗心如同被巨手攫紧,连呼吸都要窒了。
“你……”他张口,却难说出任何话语。
“我回来了。”
那年轻人的神色也多了几分凄然,但眼中分明还是有笑意,他一把抱住吴邪,喃喃道:“是我,我回来了。”
原来﹐张起灵当日自毁灵力和众妖同归于尽﹐九天帝君念其正气﹐搜回他残存的灵力魂魄﹐养在天池碧莲花中﹐十年终于重聚人形﹐但已失了法力﹐只能做一个凡人。
他一恢复人身﹐便来找吴邪。
吴邪被他勒得肋骨都痛,但却仍恨他抱得不够紧,也只管发狠反抱了他,嘶声重道:“你回来了……”
梦魂相寻千里路,终伴飞雨落花中。
☆、彩蛋:假如小吴是只狐狸精
张起灵和黑瞎子爬到山顶时,天都快黑了。
除了他们两个,周围根本没别人---现在大冬天的,满山枯草,毫无风景可看,何况一路光吹风几乎都能被吹成面瘫,除了神经病,谁会选这个时候来爬山?
张起灵不是神经病,但黑瞎子是。
他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所以即使黑瞎子有病,张起灵也得陪着。
“我草,我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啊!”黑瞎子对着远处几个土馒头似的小山包,推了推鼻梁上洗澡都不肯摘下来的墨镜,诗兴大发。
张起灵没理他,自顾自看向不远处的一蓬枯草—那里竟然躺着一只狐狸,蜷成一团,毛绒绒的大尾巴半遮着脑袋,正睡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