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越龙道:“来历不明,他们一直没开口。”
他们……
是有多少人?
有这样的胆子夜探血衣楼?!
龙虎堂的暗房里窗户禁闭,展梦魂的胳膊被砍了一刀,玉蝴蝶正在给他包扎。
尤离方一走进去,玉蝴蝶已经道:“扰了楼主好梦实在惭愧。”
尤离看了看展梦魂的伤,心头一松。
不是太白剑法伤的。
不,这样不行。
尤离清楚意识到只要想到江熙来他几乎就会丧失思考能力,慌乱挥之不去,心脏跳得太快。
转身在柜子里拿了一瓶药出来,抖在展梦魂伤口上,低声道:“这是前几日我随手配的,对付刀伤剑伤效果很好。”
展梦魂生硬道:“谢谢。”
玉蝴蝶站在一边,冲手下道:“去押上来!”
尤离回头时,地上已经多了几个被绑着的黑衣人,其中一个正是那日与江熙来相识的高辰。
尤离心里怒骂一句蠢货。
“深夜有客到,不得不相迎啊……”
接过玉蝴蝶递上的茶,悠悠地泯了一口,“几位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高辰抬头看他一眼,见他这般年轻也不由惊诧,“你——哼,今日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尤离道:“几位看起来不是四盟的人,又是为何来打扰我深夜休息呢?”
高辰本欲和几个受过秋水清恩惠的侠士夜探血衣楼查看一下楼中布局,谁知楼中警备如此森严,将要离去时被发现擒住,恐怕是不得生还了。
尤离怒极他们来找死,飞快地思索着能有什么办法拖延一下。
高辰一脸决然,他身边的几个人也是慷慨赴死的神色。
尤离扫了一眼,问玉蝴蝶道:“对了,我那个新玩意儿死了没?”
玉蝴蝶道:“启禀楼主,日夜续命,还活着呢。”
尤离点点头,“那把它弄过来给几位侠士欣赏一下。”
几个血衣死士很快抬着一个酒坛进来复命,玉蝴蝶正将屋里的烛台一个接一个地点燃,渐渐明亮的光线让尤离有些头晕,困意弥漫他的眉间。
那是一种混着酒气的腐烂恶臭,一人半张着嘴,耳鼻和两片唇瓣已被割去,双眼挖空,塞在并不宽敞的酒坛里,尚有呼吸。
尤离轻轻挥手,厌恶地侧过头,展梦魂将窗户微微打开,顿时有新鲜的空气涌入,缓解了众人的恶心之感。
玉蝴蝶站得远远的,并不想多看那玩意一眼。
屠越龙第一次看到这个,皱着眉头移开了目光,胃里一阵翻涌。
尤离道:“拿远些,给这几位看看——骨醉就是这样的。”
那几人中已有人开始呕吐,高辰只看了一眼便惊恶交加,看着尤离道:“你小小年纪竟如此狠毒!”
尤离笑了起来,“狠毒?呵~我这只是好奇而已。几位若不说出是谁派你们来的,就只能变得跟它一样了……”
高辰依旧一脸鄙夷,却有另一人已吓得浑身哆嗦,狼狈扑倒在地,伏在尤离脚边凄厉道:“没有人主使!我们只是想探探楼中虚实,再告诉四盟的弟子……为……”
尤离接口,“为日后剿灭我血衣楼做准备?”
那是涕泗横流,“是!我们只是受过秋庄主恩惠……不是四盟的人!”
高辰怒道:“软骨头!算我走了眼!”
尤离打了个哈欠,有些疲倦道:“几位的勇气我很佩服……不过太过大胆就近乎于蠢,蠢的人留在世上是没有什么用的……”
玉蝴蝶突然出声道:“楼主,我有一言……”
尤离闭着眼睛,动也不动道:“你说。”
玉蝴蝶道:“这几人虽不是四盟的人,却是为了四盟来的,虽然杀了也没什么用,但是四盟最是满口仁义道德,不如我们以他们要挟那边把那短剑交出来?”
尤离叹道:“交出来又如何,恐怕里面的东西早已被他们看了……不过,好歹算完成了任务,也罢……”
尤离睁眼,抬手指着高辰,“把他吊在门口,等四盟的人来赎。”
说罢起身,懒懒地扭动着脖子,“好了,折腾这么久,都累了,弄完就去休息吧……”
明日江熙来和唐竭那边就会收到赎人的消息。
尤离轻笑两声,突然想起合欢那日服毒的冲动行为,不管是真服毒还是假试探,都不能大意,于是转头又加一句——
“告诉四盟的人,明日黄昏时分,要江熙来亲自来赎人。”
不同于刚才的慵懒,声音里带了适度的恨意和惆怅,头也不回地走了。
相见即相杀
唐竭还没从跟尤离碰头的凄惶中走出来,浅浅的一觉过后竟又收到要让他崩溃的消息。
高辰带人夜探血衣楼被擒,指名要江熙来拿着那短剑去换。
短剑里的东西已经被他们拿出来誊抄了一份,只是那一页古怪的句子暂时还搞不清是什么鬼意思。
尤离前脚才告诉他近日不能对血衣楼动手,几个时辰后竟就出了事,为了保那几个人的命,尤离那边一定很难办。
可是为什么要江熙来去赎人?
按理说,尤离该避免跟江熙来照面,他们一见面,场面恐怕根本无法控制,是大打一场还是直接同归于尽?
唐竭扶额,眉头紧锁。对面的江熙来并不知道他即将见到的是谁,他只是担忧那几个人的安危,看到血衣楼的来信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决定前去。
信上写了,只能他一个人去。
唐竭埋头苦思——尤离究竟要搞什么?!
他太思念江熙来了?
忍不住要见见他?!
他要是这么不能忍,这几个月又是怎么忍过去的?
自己和江熙来到了九华,青龙会那边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作为心头该是满腔爱恨交织的良景虚,他若什么事情都不做,不是太不合常理?因为这样才要江熙来去?
唐竭不清楚尤离在血衣楼的详细情况,但从最近对这位楼主的评价上看,他的确如他所言——一切都还好。
南宫玉博和鸿鹄子都在房中,前者神情紧张道:“为何要江少侠独自前去?一定有诈,江少侠——”
江熙来擦拭着剑锋,声音镇定而轻缓,“堂堂血衣楼,若想要区区江熙来的命,岂非易如反掌?何必这么麻烦,所以各位不用担心。”
唐竭如何不担心,虽知最后的结果必是江熙来将人赎回来,可是其中过程必定又是惨烈无比……
鸿鹄子道:“在下为医多日,算卦之学尚还在手,掐指一算,少侠此去有难料之险啊……”
江熙来动作一停,没有很在意这一句,“无事。”
自从秦川那无望的一夜后,江熙来已甚少再有笑意,平日间话也变得很少,那种冷冷的神情其实和尤离很像。
可能两个人自己也不会察觉到,他们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间都有了对方的影子。
黄昏的余光冷冷地洒在江音畔边,江熙来脸色青白,那件月白色的棉袍领口围着软软的绒毛,盖住了他凸显的锁骨,瘦了一圈的他身形更挺拔,那些温和的暖意已经从他眼里消失,只余寒星般地剑光。
玉蝴蝶周身的青色几乎要和林间融为一体,脚步轻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少侠来得好准时。”
江熙来不想她在这里等自己,冷冷地扫她一眼,“如此远迎,如何敢当。”
玉蝴蝶呵呵一笑,“少侠可把东西带来了?”
江熙来取出那剑童的短剑,“给。放人。”
玉蝴蝶却不接,“还得劳烦少侠亲自交给楼主才行。”
江熙来收手,抬眼道:“好,烦请带路。”
玉蝴蝶道:“楼主说了,这一路的守卫布局少侠随意看,反正明日就会变动,也不怕少侠窥了去。少侠请吧。”
江熙来提剑跟上,一股不耐的烦闷自心头窜起。
总坛内的路甚是宽敞,通往冶儿练功房的路上守卫众多,两座面目狰狞的罗刹像坐落两边,双手撑顶着高阁,看起来神貌生动,仿佛真是两个恶鬼架起了血衣楼,蔑视众生。
以一条青色绸带束了长发,留了一缕搭落脸侧,将秀气的眉型修得微微挺拔,紧致的护腕不同于平常他常穿的宽袖,淡紫色的肩上绣的是一枝清雅玉兰,宽松的外袍掩住了他纤细腰身,内里的玉带颜色纯如凝脂,颈间的领口被银白色丝线挑了几朵寒梅。
合欢就这样静静地在那里烹茶,热气缭绕,和屋里浅淡的熏香重叠交杂,缠绵难分。
江熙来进来时便看到这美人握着茶壶,闭目凝神,未因有人进来而停下动作,睁眼时带出一瞬的杀气,转眼间散入了满室的暖意中。
这难道就是那位楼主?
江熙来身后的玉蝴蝶已不知去向,他只好抬脚走近,合欢的容貌本三分英气七分娇丽,今日装扮得特意凌厉逼人,江熙来正要开口,合欢已先道:“江熙来。”
江熙来微微一惊,已回问:“阁下是?”
合欢在桌边放下一杯茶,往他的方向轻轻一推,“江少侠一路辛苦,先喝杯茶缓一缓。”
江熙来不接,亦未坐下,取了短剑放在桌上道:“东西我已带来,可以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