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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刀]多情自古伤离别 (休桀)


  良景虚还不是良景虚的时候,被人抢走了最爱的东西,他是旁观者,绝没有参与这件事情。
  那少年只是没有办法,否则一定跟明月心和上官小仙同归于尽。
  只要没了他,自己就不活了——
  世上岂有这种事?
  他麻木,他冷漠,他根本无法理解。
  试想萧四无失去了什么就活不下去?
  无稽,无稽。
  他在开封院落的灰烟里一把抓起他,乐得看这场戏,调笑道:“夫人说,你输了。”
  尤离根本不在意这个事情了,他把一切都赌在一个人身上,一旦输了一遭,就毫无退路,一无所有。
  凭什么,他就那么喜欢那个太白的小子?
  他们一同策马,笑语几句,谈天说地,就定了终身?
  他虽然算不上喜欢明月心,却一直佩服这个女人。料想那二人情定才多久,刚刚妄论一生,就输在五日之内。
  从这个时候起,萧四无不信尤离会忠心。
  笑话——
  你把他最宝贝的东西碎了个一干二净,他怎么可能原谅你。
  这或许真不是她的责任,但是尤离怎么会责怪江熙来,他只能把错都归到那位夫人头上。
  那夫人淡漠人情,偏偏看不得别人好。
  他想着良景虚雪夜中肩头的血色,手下是一盒漂亮的暗器,破风珠浑圆轻盈,好看得很。一手抓起一把燕云的黄沙,轻轻撒在盒子边缘,然后让人快马送去了血衣楼。
  这大概只是四公子的恶趣味而已。
  他后来发现,无趣的日子里,跟良景虚斗嘴两句倒是有趣极了,比跟慕容英那种蠢货呆一块好的多。
  良景虚倒是很顾家,大战在即,人人都望着唐门的大悲赋,他却跑来要给血衣楼回信,是玉蝴蝶娇俏,还是那个合欢粘人?
  那年岁末,良景虚马不停蹄地往血衣楼赶,未来得及告个别。
  燕南飞新丧,大悲赋未得。
  一切依旧无趣极了。
  终到年初,明月心饶有兴致地选了几个娇滴滴的人,萧四无从百晓生那里讨了一个珍奇的小东西。
  夫人啊,且看良景虚更喜欢哪个。
  他见玉蝴蝶尚活着,心里就鄙夷。
  就算杀了玉蝴蝶是明月心不会过问的小事,也没道理这样心软。
  这世上的某些人本来就该死。
  不过良景虚胆大包天,很久后才暴露偷梁换柱的秘密,恶果他自己也吞了。
  杭州的变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严重惨烈。
  他曾百无聊赖地看着万象门收来的厚厚一叠情报,也不得不去可怜一下那个人,然后一起同流合污。
  良景虚低头,恭敬,如他所愿,请他快点上路去杭州,他想见江熙来。
  他偏要等良景虚来求他,然这人真的卑躬屈膝地求了,满足感却差得很,还不如他挑眉一个冷笑让人看得喜欢。
  他突然发现征服也分很多种,有的极简单容易,却味同嚼蜡。
  他不是神仙,他也有大意的时候,当流沙门的人喋喋不休了许久他才觉不对劲,最后险险挽救了恶果。
  那个人面对那种事会选择跳崖自尽,这次却有极强的求生意志,像从血水里被捞起来,在雪地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艳丽的血花,一把攥着他领口,染了一片鲜红,真真正正地求人。
  我不能死,
  你救救我。
  昨天还在跟他斗嘴的人,今天就快死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
  杭州是个充满变故的地方,他在这里知晓良景虚许多秘密,然后抱着满怀的自信,蹚进那条浑水里去。
  他本坦荡,说好了,我会提醒你的。
  然后再想办法罢。
  萧四无的四无里并没有无耻,他作此承诺时是真诚的,绝没有骗人。
  那人以为,没了江熙来他就只能去死,结果真的忘了那人以后却能轻然而笑。
  你不是说,求我救救你,你不能死吗——
  如你所愿啊。
  他还发现,让良景虚动心是如此容易的事情,他似有似无地引诱,隔三差五的殷勤,能用那么一点甜头换得对方倾心。
  这岂非很不公平?
  付出该与回报对等,萧四无岂会占这种便宜?
  既然萧某付出得太少,那就慢慢补起来。
  他绝不强迫他,更不贪图鱼水之欢。这是今后他们的乐趣,怎能就变成噩梦阴影,这样的蠢事他不会做,合欢不舍得做,江熙来却做了。
  九华那晚,良景虚夺马出走,义无反顾地去向江熙来认错。萧四无终于要跟百晓生联系一下,已经到这个地步,谁也不会回头。
  良景虚愧悔,是因江熙来伤了,是玉蝴蝶有了孩子,更是忏悔自己短短几日就要心变,他自诩的情深义重敌不过药力,才让他恼羞成怒。
  说到底,萧四无已经成功过,横生一节,乱了成果,必须再扳回一局来。
  他扔下手里的大悲赋,心脉一转,就伤得正好。
  一切还能掌握起来,至少他想把人弄到燕云来,就能如愿。
  那人虽然悲愤,入睡前都是一副贞烈样子,睡着后却就往他那边靠,虽也不值得夸耀,因那是唯一的热源,他别无选择而已。
  他做了充足的准备,迎接他三天两夜的惊梦。这种无可奈何的阴影也有他一点责任。
  一点点而已。
  直到良景虚终于养成依赖,虽然是有病在心,然痴痴问他——
  你今天要把我扔了么?
  我千方百计夺来的人,怎能扔了?
  在长久的日子里,他放纵了良景虚几乎一切,即便后来深居洛阳再不出世,漫漫余生,也从未跟他说一句重话。
  除了他这里,良景虚还能去哪里?
  从前那个能容纳尤离的江熙来已经没有了,正是他步步得来的成果,他扼杀一个能拥他的怀抱,必须赔他一个。
  绝不让人跑回叶知秋那里哭喊——
  爹,他不要我了。
  秦川那夜,良景虚声抖心颤,迷茫地从江熙来面前离开,风雪满天,冷到极点,令他听得他最绝望的一声。
  “他不要我了。”
  萧四无笑不出来,
  不过那正好,
  我要你。
  那些坏习惯,一点一点地慢慢改。
  缺失的东西,也帮你补起来罢。
  某夜相拥难眠之时,良景虚忽问,
  “你为什么……”
  对我这样好?
  他胆怯,觉得得到的一切都很不真实,恐惧着有一天又都没有了,却连问一句都不敢。
  我抚他发顶,如骄如叹。
  “因为萧某欠你的。”

  了然

  择一人终老,重点是“择”,还是“终老”?
  良景虚陷在一个温柔的梦里,梦里没有泼墨岭,没有太白山门,没有少年月白的领口。
  好梦不止一个。
  梦里没有人欺身在上去折辱他,没有人剑锋相对,岂非就是一个好梦?
  萧四无俯身去看他肩上的伤。
  暗红色的一点,和他周身的繁杂刺青相衬。少年轻攥着被单,身体微侧,睡颜难得安详。
  他凑近去吻他眉梢,满足与成就感几乎从心里溢出来。
  良景虚累了,萧四无也累了罢。
  人人都该累了,也早就累了,却没有人愿意退缩。
  他起得很早,桌上放着新来的信,字迹是百晓生的风范,只是力道还小,韵味也差了许多——
  因为他岁月的历练还不够。
  区区孩童,偏被养成这样早智诡异,再过十年不是成了怪物。
  他燃起蜡烛,将薄薄一纸烧了。
  良景虚的声音从床上传过来——
  “你在烧什么?”
  那种他醒来时特有的软软尾音,三分迷蒙七分温懒,悦耳无比。
  “先生刚来的信,阅后即焚。”
  良景虚正在揉眼睛,淡淡问道:“他说了什么?”
  萧四无吹灭了蜡烛,转身坐到床边,“先生说——”
  良景虚本还有困意,越听越清醒,最后揉着眉心掩了神色,笑声冷毒,“他猜的罢……”
  “若是真的,”
  他放手,埋下头继续笑。
  “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相对一时无言,晨光正好。
  傅红雪坐在云来镇的小摊上,叫的东西还在做,他要给燕南飞带点吃的回去。
  蜀地的东西,唯有早点还清淡一些,清粥小菜,旁的就皆辛辣,或是麻得人欲罢不能。
  他坐在那里,就没有人敢同桌,只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穿着一件白色短裳,小跑着到他面前,稚声稚气地问——
  “你是傅红雪吗?”
  傅红雪打量着那孩子,未曾点头,他又已拿出一封信——
  “有个老爷爷叫我把这个给你。”
  说完把信往桌上一放,一步三跳地走了。
  傅红雪冷冷看着那矮小的背影消失不见,利落地撕开封口,闻听小二颤声,递了食盒过来道:“客官,您要的东西好了……”
  傅红雪已抖开黄纸,立刻旋身的杀气让小二毛骨悚然,手中惊落,已被傅红雪一把抓回手里。
  将手中的信往怀中一塞,取了银两出来搁在桌上。
  “不用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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