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这穷汉肯定道。他其实从方才就已经意识到了有人过来,但直到这人走近,他才发现,他一直感应到的,只是那跟随在他其后女子的脚步。
苏玄深深地看着他,沉默了一会,方才淡淡地说道:“不,你不是燕南天。”
这穷汉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他打了个哈哈,笑道:“这武林中有谁竟敢冒充燕南天呢?”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苏玄,目光中流露出赞叹,这才仿若劝诫道:“你这样的年轻人,总是喜欢挑战前辈高人,幻想着一朝击败名人侠客,自此扬名武林,可是却不知道,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并非是功名利禄,而是你自己的生命!”
“我来,是想要找到燕南天。”苏玄并不以为意,他轻轻叹息道:“你不是燕南天,但是你可以是应他的请求而来,以他的名义来行动。”
穷汉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再收敛自己的气势,站在那里,自有一股豪迈的气度,他大声喝道:“不论你找燕南天有何事,我现在就是燕南天,燕南天就是我,我都可以为他接下!”
“可是,我想要挑战的只是燕南天本人。”苏玄抬起眼,并没有多少的情绪波动:“若你能够联系上燕南天,那么请你告诉他,我将会在移花宫邀月宫主,也就是我的大师傅的要求下,于三月之后,在玄武宫前,与江小鱼生死决斗……”
“但你应该可以看得出来,这个江湖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可堪为我的对手。”苏玄说出这等狂言,就像是说出一个早已既定的事实般淡然,对面的汉子居然也无法反驳一丝一毫。
“更何况是,只能在年青一辈中称为佼佼者的江小鱼。”苏玄勾起了唇角,冷冷地说道:“你去告诉他,若是他不想看到昔日结拜兄弟之子落败而亡,那么就要先来找到我,如果他可以击败我,那么……”
他缓缓地说道,声音讥诮:“我就此放过江小鱼一命又有何妨?”
“……你还真是有信心,能够从他剑下活下来?”这穷汉也冷冷地说道,他的目光中燃起了火,是怒火,火焰熊熊,能够燃尽一切。
“你错了。”苏玄轻轻说道,他甚至泛起了些微的笑意,他这一笑,四周的氛围也自然而然地柔和起来:“既然是挑战,那么我又为何不可胜利?”
“那不如让我来试试你的斤两?”这穷汉“斤两”两个字一出口,便已拔出了腰畔上的锈剑,他这一剑已出了八分之力,其出手之快,挟势之强,寻遍现今整个武林,也无人能及!
但苏玄却并没有往后退上一步,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随手挥出,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如同九天之外的银河之水,倾泻而下,冷冽璀璨。
穷汉魁梧的身体晃了晃,他扬起了眉,眼神越发赞叹起来,喝声道:“好!”
苏玄本可以用出移花接玉的功法来卸去剑势,但他却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用这一剑,迎面而上,展现出了自身高深的内力与绝伦的剑道。
这也让这穷汉沉默地收回了铁剑,熄灭了再度出手的*。
他已不再如方才那般生气,只是长长叹息道:“现今的武林居然出了你这样的人!”
“你的剑即是你的人。”大汉说道:“虽然我并不知道,邀月宫主为何要你杀掉小鱼儿,但是,像你这样的人,又岂会随她摆布?”
“我会将你的话告知燕南天。”穷汉郑重道:“记住,今天同你出手的人,是我‘南天大侠’路仲远!”
而在另一边,江小鱼简直就像是衔住了蛇尾的小鱼,他跟随着江玉郎走出峨眉山,一路蹭吃蹭喝,夜晚也磨蹭着,让江玉郎又多开了一间房间……他们二人相看两厌,都不愿意同床而眠。
但当他刚刚沉入了睡眠,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便让他从浅薄的梦里惊醒了过来。
不同于上一次时的“温柔”举动,这一次他简直就是被提着衣领,拎出了不出一里便被扔到了地上。
小鱼儿身手灵活地翻转个身,避免了再一次摔落到地面的窘境。
他笑嘻嘻地抬头望去,果然看到的便是,那时隔两年的熟悉身影。一袭空荡荡的白色袍衣,面上带着的仍是那个眼熟的狰狞恐怖的青铜面罩,夜风吹过,说不出的森冷悚栗。
“你还活着。”这个不速之客缓声道,她的声音沙哑而冷涩,眼中冷焰灼灼,像是重新爬出来的鬼:“那么他也还活着。”
“你在说谁?”小鱼儿胆大包天道:“哦哦~我知道你说的是花无缺对吧?”
“……他没有杀你。”这鬼魅般的来人叙述般静静说道。
“当然没有!”小鱼儿像是讶异,又像是炫耀般说道:“花无缺可是我江小鱼最好的朋友,他又怎么会对朋友动手?”
第89章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江小鱼感觉到了冰冷刺骨的杀气穿透过他的皮肤,刺入骨髓,让人几乎以为,下一秒便会被眼前此人置于死地。
他悄悄打了个寒颤,怕冷一般伸手环抱住自己,摸了摸冰凉的手臂。
“是么……”这带着丑陋恐怖面具的神秘人低低喃喃道:“……是这样啊,你们已经是好朋友、好兄弟了啊……”
意味深长。
小鱼儿眼眸一缩,险之又险地整个人飘一般往左挪移了三寸,一道凛冽的掌风摧枯拉朽般,从他身旁擦身而过,击中了身后一棵高大的古树。
这有几人怀抱粗的大树疯狂地摇晃起来,一时间树叶纷乱如雨,“擦擦——”树干竟被她这一掌打到裂开。
“吱呀吱呀——”大树轰然倒塌而下,尘土飞扬中,小鱼儿震撼莫名地看着这白袍神秘人瘦削高挑的背影,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武功居然可以到达这样的程度!
神秘人并没有再出手,她只是站在这里,撕心裂肺地笑开来:“哈哈哈,好!真好——”
她倏然转过身来,恶鬼般的青铜面具几乎就要活过来:“你们越是情深义重、越是深情厚谊,我就会越痛快、越期待、越是忍不住……想要看看你们自相残杀、生死相斗的悲剧场面!”
我这十多年来日日夜夜仇恨噬骨的痛苦,岂非只有你和花月奴两个优秀的儿子们之间的兄弟相残,才能够缓解的了一丝一毫?江枫——江枫——你在天之灵可曾看到!
“……你,”小鱼儿眼神漂移了一瞬,有些犹疑地问道:“你真的是抚养了花无缺长大的移花宫主人,邀月宫主么?”
神秘人的笑声突兀地停了下来,她一双冷如寒星般的双眸盯着他,冷漠地问道:“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小鱼儿嬉笑道:“当然!不仅仅是我,其实这还是无缺兄首先发现了,之后才告诉的我……”
“你既然抚养他长大,又为何要让他去做这件他不愿意做、简直毫无道理的事?”江小鱼大声质问道:“更何况在你的眼里,这场决定生死的决斗,不仅仅关乎着我的性命,也同样关乎着他的性命……你为何要如此做?为何如此狠的下心?”
江小鱼的这声质问一瞬间竟似与多年前的那一幕重叠起来,邀月面前恍惚了一下,一时间怔然着没有说话。
“……还有,”小鱼儿似笑非笑地问道:“你真的了解过花无缺么?”
“怎么?”邀月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抛开紊乱的思绪,尖锐而讥诮地问道:“你难道还寄希望于他会回护你?”
“唉——”小鱼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皱着眉,有些忧郁道:“我是不会对花兄下手的。”
邀月冷冷道:“那你就要死在他的手里。”
小鱼儿复又长长叹息道:“花兄也不会伤害我的。”
邀月沉默了一会,这一小会的时间简直让这月色中所有的寒冷都聚集到了一处,她用一种冒着寒气的声调,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那么,我便会亲自动手,将你们全部杀死——如果他真的想要违抗师命的话!”
“你这简直就是暴力压迫!”小鱼儿忍不住控诉道:“用师命不管用,就用武力来赤|裸裸地逼迫?”
“因为我比你们强。”邀月理所应当地说道:“强者天经地义便该随心所欲。
“你简直就是不要脸!”小鱼儿气愤填膺,但他很快便又狡黠地笑了起来:“希望你能够记住你方才说的话,日后不要后悔了才好~”
邀月弹指便是一道气劲,击中了江小鱼的睡穴。
小鱼儿倒了下去。
她拎着这条小咸鱼,就像拎着一件无足轻重的包裹,一路风驰电掣,回到了自己的栖身地。
屋子里弥漫着奇异的花香,地板、衣橱、床底、桌椅,全都干干净净,犹如被清水涤洗过一番。她随手一扔,就将手上这百来斤的小鱼儿扔到了角落里,她转过身来,看向安安静静待在一旁不知等了多久的儒雅中年人。
这中年人穿着一件朴素的青色衣衫,眉目清雅,笑容谦和,举止潇洒,自有一番不俗的气度。他就像根本没有看见这神秘人的所作所为,一眼都没有瞄向那躺着个活人的角落,万分恭敬地招呼道:“前辈。”
“你等在这里有何事?”邀月淡淡地问道:“江别鹤。”